有关中华革命党活动之回忆(10)

　　八、有关行刺活动内幕

　　 在辛亥革命前夕，同盟会、光复会等革命团体因受外国虚无党暗杀政策之影响，对反清活动亦经常采取恐怖手段，多次策划谋杀清廷当权人物。如吴樾之轰炸五大臣，汪精卫、黄复生之谋刺摄政王载沣，温生才之行刺广州将军孚琦，李沛基之行刺广州将军凤山、陈敬岳，林冠慈之行刺水师提督李准，皆震动全国之大事。

　　 中华革命党成立以后，主要斗争手段为组织武装，策动起义；但在革命低潮时期，一些同志亦主要采取暗杀手段，以对付各地袁世凯鹰犬头目，并认为通过狙击暗杀，既可以促成反动统治内部之混乱，又可以振奋民心士气。例如1915年冬，陈其美曾布置刺杀上海镇守使郑汝成得手（此事详情可留俟目前健在之英士旧部中参与其事者执笔，兹不赘言）。在此事发生之前，邓仲元亦曾派钟明光等谋刺龙济光。以后在护法政府时期，朱执信复先后布划行刺企图叛变革命之滇军师长方声涛及海军总长程璧光。此三事之布置，我均参与内幕活动，兹分别忆述如下：

　　  1. 钟明光谋刺龙济光之失败。

　　 1914年秋冬间，邓仲元奉命讨袁，负责广东方面军事，在香港指挥布置，但先后发动潮州黄冈及惠州等地武装起义，均告失败，重要干部或死或伤，损失不少。仲元于痛心战友云亡之余，情绪十分郁闷愤慨，言谈间常谓自己已花去本党艰难筹集之活动费数万元，结果一无成就，实无以对中山先生及海外热心支持革命诸同志。一日，仲元告我，已决心采取暗杀手段，以龙济光为对象，并谓“擒贼先擒王”，刺龙得手，可以动摇袁世凯在粤之统治营垒，打开革命局面。邓当时再三嘱我物色心腹壮士，俾可以刺龙之重任相付托。我既接受任务，遂经常留意物色锄奸人材。其时适有一华侨同志罗刬胡自南洋霹雳埠回港，罗为辛亥革命前之同盟会老同志，与我又属兴宁同乡（兴宁大龙田枫树下罗屋人），我即将仲元所交任务与罗刬胡商量。罗云同行港同志数人中有钟明光其人，原籍兴宁大龙田下贡乡，出身贫农之家，少时略读诗书，曾在乡教蒙馆，后赴南洋谋生，在大霹雳暗邦（小埠）做矿工。暗邦即温生才烈士当年在海外做工之地，钟由是得习闻温烈士之生平，常对人慷慨表示愿以温生才烈士为模范，干出一件轰轰烈烈事情。“二次革命”失败后，钟深愤袁世凯之暴虐无道，乃闻中山先生已派人在香港发动讨袁，钟遂决心投效，随刬胡回港待命。我闻刬胡言，即请其介绍钟明光前来谈话，谈次钟对讨袁革命态度激烈坚持，察其为人亦沉着机警，我即在邓仲元前推荐其担任刺龙任务。仲元见钟后亦认为可用。随即决定由罗刬胡、钟明光和我三人共商计划具体活动步骤。在计划过程中初时拟采用手枪为狙击武器，但钟明光认为手枪不易接近对方，远程射击又命中困难，主张采用炸弹，并慷慨表示必要时愿与龙贼同归于尽。关于刺龙具体布置方面，我等复计划由钟明光伪装小贩，事先就龙贼出入必经之处择定位置，摆设一流动性之水果摊担，伺机进行狙击。此项计划均经仲元同意，仲元并指定交由邓文烈负责为钟明光赶制炸弹。根据钟个人意见，认为炸弹应制成秤锤形，以便经常放置于水果箩内，不致为人见疑。由于弹壳形式特殊，邓文烈认为颇有困难。一日，朱执信偕胡毅生来访仲元，时我适在座，彼此于谈话中偶及此事。胡毅生闻造弹壳有困难，即对仲元说：“此事可找罗师傅帮助。”罗师傅者，罗錞也，同盟会会员，五金工人，辛亥三月二十九日黄花岗之役及朱、胡迭搞民军时，曾负责制造炸弹多枚。仲元闻言称善，旋命邓文烈往找罗师傅，请其负责制成一巨型之秤锤式炸弹外壳后，再由邓文烈装置炸药，交钟明光领去应用。

　　 1915年1月间，钟明光出发广州在即，邓仲元命我（当时我在香港机关内兼管财务）交港币三百元经罗刬胡手交钟作盘费，并嘱罗刬胡陪钟上广州一行。罗、钟二人上广州后即研究相度摆设水果摊担之适当地，当时查悉龙济光居于越秀山振武楼（后改建为启秀楼，中山先生出任总统时，曾读书治事其处，今立有碑纪念），其胞兄龙觐光（广惠镇守使）则寓天平街之旧水师提督行台（即今德宣东路与正南路交界处地区），龙氏兄弟之间常有往还。罗、钟二人根据此一情况，即决定在附近某一巷口摆设流动式水果摊担，早晚窥伺龙济光行踪，准备在适当时机下手狙击。

　　 当刺龙布置已定，邓仲元即偕我前往南洋，旅次霹雳。读报上所载香港电讯报道钟明光刺龙未遂，被絷就义，我等闻讯，悲悼莫名。据事后了解：钟明光在广州摆设水果摊担，窥伺数月，苦无下手机会，生活费用亦将告竭，由于仲元与我均已离港，与钟失却联络，钟于苦闷之余，更心急完成任务。某日（或传为7月17日），钟在积厚坊附近见有四人伕轿一乘过路，前后有武弁十数人持枪护卫，钟见坐轿者相貌魁梧，扈从甚盛，即误以为所遇者为龙济光本人。遂即取出所藏炸弹，向其投掷，其实轿中坐者实为龙觐光。炸弹响后，龙觐光仅受轻伤，但扈从卫士数人被炸毙命。钟投弹后，走避不及，不幸被捕，越数日即被处死（有传生劏），并以火油焚尸。钟明光刺龙未遂，其成仁壮烈已轰动全国。中山先生南来护地，开府广州，林森等发动募款修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园时，并曾为温生才、林冠兹、陈敬岳、钟明光四人建立红花岗四烈士墓园，永垂纪念。又钟明光殉国后，邓仲元对其所遗孤寡，曾厚给抚恤，其子英发亦长期由仲元供给教育费用，直至大学毕业成立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