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进士到博士的学者柯劭忞(8)

　　据山东滕县人，《江南道监察御史高熙喆光绪二十六年（1900）三月二十七日奏折》略云：“为防维后患，固结人心，请审定疆界，饬抚臣据理直争，以杜效尤。光绪二十四年德人强占胶澳，初次立约，仅索潮平百里，而委员王曾俊等指引德人，将胶州、即墨、平度、高密、诸城五州县地，圈入德界，蒙混电禀，销毁前约，而胶澳以外四百里之地遂为彼有。当时平度州知州潘民表力争不获，而英人果因之乘间而起。查英人租界在文登之威海地方，上年冬月英人又自威海以外圈占文登、荣成两县地，于孟庄、桥头等处，张贴告示，令界内民人向彼完粮，并于东滩地方，强派华绅四人，充当粮总，代为催收。而该县百姓不敢忘本，仍向县署完粮，纷纷投柜，官不敢收，皆流涕以去。伏思百姓食毛践土，各有天良，愿为朝迁之赤子，耻作异域之编氓，乃不能保护之，使归彼族，此真堪痛哭者矣。闻英人与特国构兵，何暇与我再启兵端，特恐复有汉奸王曾俊者，指引彼族，恫喝要求，复为所蒙蔽而不觉，含胡许之，又蹈胶澳复辙，则沿江沿海省分，均有租界，各国效尤，均索界外之地，又将何以应之！彼族又损一兵，不折一兵，出一言而得数百里之地，不奚惮而不为耶！此次之划界，臣诚恐山东抚臣袁世凯迁就了事，图目前之苟安，忘后日之大患，中一国之狡计，启各国之衅端，实于大局所关非细。既有所闻，用敢披沥上陈。”这场划地斗争，经过时间虽长，终获胜利。据《[光绪]平度州乡土志》载：“胶澳议租界外数百里，割平度至蓼兰，包括胶（州）、高（密）、即（墨）西割诸城，绘图索地，道宪已依议，民表（平度知州潘民表，字振声）免冠抗议，以去任命，上乃止。”这场抗德划界斗争，经过时间虽长，终获胜利，这同柯劭忞的开先倡导所分不开的。德占胶州湾之后，柯氏抗德爱国之心未减。爱国义士宫中栶，在德占据青岛七年之时，为抗议德侵而自缢身亡，引起社会极大轰动，自发吊唁甚众。时居青岛的柯劭忞，并未值身事外，曾亲自撰挽联吊唁：“汉家纵有中行说，齐国宁无鲁仲连”之句以誌民哀。说明历史尽管有卖国求荣者，更有爱国义士。

　　柯劭忞喜为诗，而不苟作，尝为徐世昌“晚晴诗社”诗友。诗作多清末史事掌故，时有遗老之思。而有汪国垣云：柯氏“看君史笔寓于诗，驱遣方言又一奇。蓼园诗如‘古来图画难俱述，谁似符头孤列物。镜中鉴物能留物，十有三家皆阁笔’。目极海洲归载笔，大篇况有杜韩遗。莫吟辛苦贼中来，且进丝桐近酒盃。乞与南徐好风月，鹤林同看杜鹃开。凤孙师不休之业，当在《元史》，实则《谷梁春秋》、天文、历算亦高踞上坐，世人不尽知也。诗为余事，以学赡才高，不肯作犹人语，故风骨高骞，意境老澹”他的诗作颇具史笔，抒发爱国之情的作品尤多。在中日甲午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左宝贵、邓世昌和永山三位烈士而作的《三衮诗》就是例证。《左忠壮公宝贵》诗云：“见说平奴溃，降人早漏师。逋亡空壁垒，盪决裹疮痍。援绝心犹谅，城孤气又衰。向来激切疏，只欲圣人知。”《邓壮节公世昌》诗云：“水徙馀皇去，风缠广柳悲。臣应徇官守，事已动蛮夷。组练无颜色，蛟龙亦涕洟。可怜偾军将，地下漫相期。”邓世昌“死状尤烈，世与左宝贵并称‘双忠’云”（《清史稿》语）。在《壮愍公永山》诗云：“誓夺严城返，宁辞间道危。埋轮诚烈士，持戟本孤儿。雪没县兵地，星沈蹶将时，人传草河渡，深夜见旌麾。”以上各诗，颂扬抗日烈士的爱国精神可见。还有出于爱国而主战，曾大胆弹劾李鸿章误国卖国的朝臣安维峻，光绪十九年（1893）任福建道监察御史，不到一年，先后上六十余疏，挟击“李鸿章平日挟外洋自重，因不欲战……乃俯首听命于贼……不但误国，而且卖国。中外臣民无不切齿痛恨。而又谓和议出自皇太后，太监李莲英实左右之，臣未敢深信……。”由于词连慈禧太后，遂令革职，遣戌军台。安氏因直言名声大震，遂有侠士王五资助，并护送出塞。柯氏竟也大胆作《送晓峰出塞》诗云：“昔年胡忠简，抗论绍兴初。四裔知名字，千金购谏书。先生真不忝，世事竟何如。感慨都亭别，犹多长者车。”又有在中日甲午战争中，请归里练乡团抗日，1900年为抗议八国联军侵犯北京，而同妻投井自尽的反帝节士，山东福山王懿荣，生前曾以省亲入蜀，有《子规诗》云：“庭前老树因风响，窗外青山带雨横。一枕新凉天欲晓，北人初识子规声。”柯劭忞为王诗合之：“一枕春寒听子归，成都二月海棠时。渭南老子堂堂去，只有王郎七字诗。”另有“庚子之变，以不附和权贵，直言触忌，仓猝被祸”的袁昶等人，柯氏感忠节事，赋《哀城南》和《哀城西》两诗。有“侃侃廷争袁太常，从署牍者两侍郎。老臣无罪尤昂藏，白头饮刃可怜伤。”“道旁观者不敢问，逮捕城南事仓卒。考词未竟狱已决，坡陀西市流冤血。”“名浇身毁谁能论，数谏不用终可怜”。“祸禨猝抅谁能量，柴车西市真抢攘。”“茫茫祸祸谁能料，读书万卷真何益”等诗句，对庚子事变被杀大臣袁昶、许景澄等人，哀愤不平之情可见。当然诗人必受到所处地位局限，徐一士云：柯劭忞咏张勋诗，“有《挽奉新张忠武公》诗云：‘白首论兵气益振，功名何必画麒麟？不怜扩廊奇男子，百战终全牖下身。’‘连云甲第化烟埃，想见将军血战回。鸣咽菖蒲河里水，十年流尽劫余灰。’为挽张勋之作。玩‘百战终全牖下身’之句，盖深嗟其死于牖下，未战于丁巳复辟之役耳。”这可能就是遗老之思吧！当然也有些应酬之作。据徐一士言：见柯劭忞“用纨扇写所作七律三首见赠，诗甚佳，录之左方。诗《陕州作》云：‘嵽嵲霜崖抱郡楼，旗竿晚掣朔风道。地分二陕桃林近，水进三门竹箭流。望气应知行在所，论都再见帝王州。潼关近得平安报，父老迎銮涕泪收。’《送夏伯定乞假归》云：‘殿前折檻尚嶙峋，欲挽滔滔又乞身。百二山河秦得地，五千甲盾越无人。论都事大关宗祐，抗疏名高动缙绅。见说曹羁三谏去，不堪西望属车尘。’《家兄敬儒入觐以诗送之》云：‘屭贔春寒析酒醒，长安二月雪填城。青山海上无田里，白首天涯有弟兄。道远衣裘常恨薄，名高有职不嫌轻。东坡底事悲清颖，十日匆匆已送行。’”诗作于光绪二十八年（1903）。陈衍见其《过定兴谒鹿文端公墓》一律云：“遒屏城外相公阡，哀挽都门忆往年。人到九京思士会，车过三步愧桥玄。虞渊落日悲身世，蒿里西风拜墓田。谁识平津旧宾客，尘埃衮衮送华颠。”评曰：“次联工整，末联凄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