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史魂(4)

辛亥革命网 2011-05-03 00:00 来源:第37卷第1期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 作者:章开沅 查看:

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网,辛亥革命百年纪念,本文针对当前史学和一些历史学者在某种程度上的自我迷失,发出了史魂归来的呼吁。史魂即史德。史学只有保持自己独立的科学品格,史学家

  我也曾多次讲过一个故事。吴县沈寿是清末民初刺绣大师,但体弱多病,家庭处境亦不甚佳。南通张謇担心其艺失传,不仅借宅供她养病,而且亲自协助她整理出《绣谱》一书。沈寿死后,张謇挽联极为沉痛:“真美术专家,称寿于艺,寿不称于名,才士数奇,如是如是;亦学诗女弟,视余犹父,余得视犹子,夫人为恸,丧予丧予。”稍知张謇者都了解,此人不是庸俗的市井商贾,他不仅在实业与教育两方面都有很大的抱负与成就,而且对文学艺术也有较高的素养与执着的癖爱。他在南通女子师范学校设绣工科,随后又创办绣织局与女工传习所,目的都是推广与发展沈绣的技艺。他还在南通创办伶工学社与更俗剧场,聘请欧阳予倩主持戏剧改良,嗣后又在剧场建梅欧阁并刊印《梅欧阁诗录》,大力奖掖梅兰芳、欧阳予倩这样的年轻表演艺术家。所以,当时京沪两地许多著名演员或后起之秀,都以能得南通张四先生的品题与墨宝为殊荣。但是1986年某电视台为纪念张謇逝世60周年而制作的电视剧《杜鹃啼血》,却把张謇与沈寿的爱情作为此剧的主线,看后令人啼笑皆非。这可能是出于票房价值的考虑,但确实使稍知张謇者有“以今度古,以己度人”之感,仿佛男人与女人关系比较密切就必定会谈恋爱,而下海从商的大老板更必定会“包二奶”。

  60年代初年,我曾就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问题,与《林则徐》故事片导演郑君里多次通信讨论。我认为历史学家应对文学艺术持宽容态度,在必然性与可能性的前提下,文艺作者应能拥有想象驰骋的广阔空间。但文艺家亦应尊重历史,应该充分研究当时当地的情、境、人、事,不可毫无根据地主观臆测。特别是对历史人物,应该尽量贴近其本来的性格、情操、心态,否则就不宜自称是历史剧。文艺家常常抱怨史学家在史实情节上的挑剔,这是由于他们不了解史学家的职业规范。布洛赫说得好:“历史是历史学家的暴君,它自觉或不自觉地严禁史学家了解任何它没有透露的东西。在文献上没有记载墨洛温王朝时期的物价,因此,我们永远无法列出当时的价格统计表。”史学家并非出于忌妒而是由于谨奉“暴君”的指令,严格得近乎苛刻地批评文艺家在史实描述方面的随心所欲。但是,文艺家也不必对史学家绝望,因为布洛赫在同一本书中又说过:“历史学所要掌握的正是人类,做不到这一点,充其量只是博学的把戏而已。优秀的史学家犹如神话中的巨人,他善于捕捉人类的踪迹,人,才是他追寻的目标。”在对人的执着追寻方面,史学家与文艺家是否也有灵犀相通之处呢?

  作为历史学家,布洛赫希望自己的同行不要扮演法官角色,但我们过去却长期习惯于用法官的眼光看待历史上的人和事。所谓“三七开”或“四六开”之类的功过区分,往往成为盖棺论定的套语。

  这种传统来自古代史学的正统观。王夫之曾把它总结为:“论人之衡有三:正邪也,是非也,功罪也。”划分正邪、是非、功罪的标准,当然是统治阶级的价值体系与道德规范。但船山不愧为颇具史识的大儒,他反对简单化的两极评判,强调历史本身的复杂性。指出:“正邪存乎人,是非存乎言,功罪存乎事;三者相因,而抑不必于相值。正者其言恒是而亦有非,邪者其言恒非而亦有是,故人不可以废言。是者有功而不必如其所期,非者无功而功固已施于世;人不可以废言,而顾可以废功乎?论者不平其情,于其人之不正也,凡言皆谓之非,凡功皆谓之罪。乃至身受其庇,天下席其安,后世无能易,犹且谪之曰:此邪人之以乱天下者。此之谓不思其反,以责小人,小人恶得而服之?已庇其身,天下后世以安之而莫能易,然且任一往之怒,效人之诃诮而诃诮之,小人之不服非无其理也,而又恶能抑之?”(《宋论》卷六)这番议论堪称至理名言,所谓“平其情”与“思其反”,都是史家应该特别注意的要领,否则便只能“效人之诃诮而诃诮之”,难以形成自己的真知灼见,自然也就无从寻求历史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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