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22)(2)
辛亥革命网 2011-06-01 00:00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朱文风 查看:
逢樵这一分析,坐在一边的嘉益与大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舒说:“我在考虑,该不该给他回封信。如果回的话,该讲点儿什么?”逢樵一听,高兴地拍拍赵舒的肩头,说:“到底是早稻田大学读过书的高材生,胸有城府,我正思忖着叫你给回封信,你都已经在考虑怎么落笔了!”赵舒说:“这不是简单的平信,这是战斗,他有要求,我们应该给他点儿条件!”大松问:“什么条件?”赵舒说:“他说的‘避其锋芒’,其实是要咱们暂时退让一步。”逢樵也说:“他应该知晓咱们在壶镇的实力,即使跟清兵碰硬,咱们不一定吃亏。但是一兴兵,他的县治实绩就不一定是红笔写的了。他的意思,是想让咱们撤兵。根据形势,咱们还是应该撤兵。不过,即使撤兵,也得讲个条件,给他点儿压力!”赵舒一听,忙把头一点,说:“对,对,咱们想到一起了!”
当夜,就由赵舒执笔,给姓汪的知县回了一封信。信中说:贵方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撤兵回避,尚有一定困难。因为时近寒冬,偏远去处,无论衣着供应,都面临困难。逢樵等看了信,都觉得写得好,且看那汪知县怎么领会怎么处置。
写罢信,夜已深,几个人正想睡下,守邦推门进来,叫内人端来四大碗红糖黄酒卧鸡蛋。逢樵说:“我们住您这儿,已经吵闹了,怎么好如此破费!”守邦的内人十分风趣,说:“我是借此机会,来认识认识‘三将军’呢!”——原来,她刚从娘家回来,听说来了大名鼎鼎的吕逢樵先生,心想拜识,才想出这绝妙一着。正因为守邦夫妻的盛情,才使逢樵后来产生了把大女儿许配给守邦儿子的妙想。这是后话先提。
次日,逢樵天蒙蒙亮就醒了,他悄悄儿起床,从楼上的后门走到屋后的空场。这是一片簟基,可晒七八簟稻谷。簟基一端是块巨大的山岩,上边长满青苔绿衣和龙须岩草。逢樵小心地爬了上去,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守邦家的屋宇,像个“回”字,就在脚下。逢樵数了数,的确是缙云东乡最大型的建筑:十八间。逢樵想:这一幢房子,如果楼上楼下住满,的确容得下几百人,守邦不是夸口。不过住一两夜还可以,长了就不行了。至于设个联络点,腾出一二间房间,那确实是易事。想到守邦为人的热情厚道,以及家庭条件,他提出设联络点,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吗?
正看着,赵舒和嘉益也起来了。他们两人在平敞的簟基上练了一会儿拳脚,守邦来喊吃早饭。三人坐下了,还不见大松。守邦站起来要去叫,大松却汗流浃背地进来了。他为人勤快,已经给周先生劈了一堆劈柴。早饭后,四人动身去芦岙。守邦陪着,送过了白花殿。忽然,赵舒似乎瞥见了什么,走过殿门又踅回来,一足跨进了殿门槛。原来是殿堂上两匹泥塑的骏马吸引了他。守邦见了,和逢樵等人随后也走进去。赵舒一抬头,见有一匾额,上书“涵灵毓秀”四字。赵舒喜欢书法,这么苍劲俊拔的字,看到的倒不多。他问守邦,这儿为啥叫白花殿?殿内为何悬挂这么一块匾额。守邦说:这原是祖上的家庙,据说武举人头上佩戴的是红花心儿的白花,就把庙名取为白花殿。这笔字,是一位名叫朱焕的才子写的,据说他科场不甚得意,才学甚高,写作颇丰。赵舒听了,微微点头,摸了摸嘴上的短胡髭说:“对,我想起来了,他是金竹人,后来迁居三溪港。”逢樵说:“我听大松多次讲到白花殿,原来这殿还有点儿来历!”从殿内出来,跨过汉溪,四人就沿溪边的小道儿走去。守邦送到山坑口,才回去。
山路崎岖,岩石嶙峋。四人沿着竹海中的曲折小径,往上爬去。一路上,常有粗粗的鞭形竹根横路拦截。望着盘曲的一节节青竹鞭,嘉益说:“开始我还以为是青蛇,吓了一跳呢!”大松说:“蛇一般是避人的。只有蕲蛇,为了捕食,它会放出游丝,人一撩着那游丝,它会像箭一般,从高山上直射过来!”赵舒一听,既感到新奇,又觉得害怕。他说:“进入深山,我最怕的是毒蛇。”大松笑着说:“毒蛇也用不着怕,我给你找一种草药,只要你把草药放在身上,毒蛇就怕你了。”逢樵听了,也微微一笑,对大松说:“你先别讲,让我猜一猜。”大松一听乐了,说:“行,你猜!”逢樵说:“是半边莲吧?俗话讲:‘识得半边莲,半夜可以伴蛇眠’!”大松说:“半边莲倒是蛇药,不过,还不是最好的。”逢樵想了想,又说:“是金线重楼吧?”大松双眼一亮,兴奋地说:“对了,你说的‘金线重楼’,我们山里人叫‘七叶一枝花’。只要带上它的根块,满山闯,再也不怕蛇了。”赵舒问:“老逢,你怎么懂这么多?”逢樵说:“以前,我跟发松上山采药,挖山菜头给老爹补身子,爬的全是箬竹丛。箬竹上,常常悬挂着青蛇。你不经意间,头一翘,它正晃荡在你脑门儿上,真吓死人了!发松说,别怕,我给你挖株金线重楼藏在身上,就不怕了。果真,我衣袋里有了这药,再没碰上过蛇。”嘉益说:“七叶一枝花是怎么个样子?咱们能找着吗?”大松说:“一个桠枝上一圈儿长出七张叶片,很好认的!不过,它不像半边莲,长在田地水边,而是长在深山冷岙,老林深处,树荫丛下。”
四人一路说着,忘记了路远,忘记了山高,一个个汗水汵涔的,也没觉察。绕过几十个湾,爬了十多重山,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叫螺蛳壳的山窝窝。进了山口子,里边是个螺蛳形的大山凹。山岗上下,散落着几座黄杆草搭的棚屋。赵舒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说:“一重山,一副景致;一重山,一个天地。如今总算到达天上了!”嘉益却说:“还在尘世呢,你听!”果然,一阵扑翅响,大雄鸡喔喔啼,它们最先发觉了贵客光临,报知家中主人。柴扉半掩,门内闪出一位盘了一头大辫子的姑娘,她的一双大眼睛扑闪着,三分惊喜七分欢乐,只叫了声:“阿哥,客人来啦?”一晃又没了踪影。逢樵问大松:“这是你妹子吧?”大松说:“这是大妹子,以前卖山货,曾跟我到壶镇去过。”逢樵忙说:“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脑后拖了根辫子的小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说话间,草棚屋外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大松的爹、娘,还有二妹子、小弟弟。深山里来了这么多的客人,把一家人都惊动了。
逢樵等三人刚在矮凳上坐下,三碗滚热的茶端来了。大妹子端来两碗,还有一碗是一个粗壮的少妇端的,逢樵估量这是大松嫂子。山里人上山下垅,练就了一副结实的身子骨。嘉益刚喝了口茶,苦得咧开了大口,说:“呀,这是什么茶?”赵舒责备他瞎咋呼,让人家听了不好意思。逢樵往碗内吹了吹热气,见里边的茶叶,叶片粗大,就说:“这叫苦丁茶,刚上口是有点儿苦涩,吞下肚满口清香。跟五云茶相比,茶味浓,香气郁!”听逢樵这么一讲,嘉益又呷了一口,这才感觉到果真香味浓郁。忽然,嘉益发现不见了大松,又见大松爹提了一把斧头进来,心里不禁捏了把汗,但嘴上还只好笑着问:“老爹,大松呢?”大松爹说:“他去弄点儿野味,一会儿就回来!”三人喝了茶,走出草棚屋,看了看草棚四周的山垅及七零八落的几间草棚。大松爹说:“这四周的几个草棚子,住的全是我们胡家兄弟叔侄。我们是从仙居迁到这儿的,开始只为种山,后来看看山里出产还可以,习惯了,也就安心住下了,没想到从此成了山里人。”逢樵说:“山里人好,山高皇帝远,生活清苦点儿,反正习惯了,也那么过来了。”赵舒总感到这螺蛳壳地盘不阔展,问大松爹:“大松常讲的百步峻,就在附近吗?”大松爹捋了捋白花花的一绺胡子:“你问百步峻?离这螺蛳壳还有一段路。大松讲过,等会儿午饭之后,他会带你们去的。”
突然,山谷间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三人心里都一震,只有大松爹说:“大松快回来了!”逢樵问:“刚才是火铳响吧?”赵舒说:“自然是火铳,枪声比这清脆!”嘉益问:“你们猜大松打到了什么?”大松爹答话:“这时节,大多是山鸡。”
没多久,对面的林竹丛中,大松提了两只硕大的山鸡回来了。逢樵问:“你刚才只放了一铳,怎么有两只猎物?”大松笑笑:“今天凑巧,它们全撞在我的铳口下。”嘉益说:“大松真不愧是一箭双雕的高手!”他接过大松手上的山鸡,掂了掂说:“哟,足足有五六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