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中一位风云文人的浮沉(6)

    历史证明，无政府主义者在现实斗争中碰壁后总是要分化的。他们中有的人经过斗争实践的锻炼与先进理论的学习，逐步抛弃了错误思想，从无政府主义走向科学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如恽代英、陈延年等人就经过了这样的思想历程：另一方面，无政府主义者往往代表破产的小生产者的阶级利益与思想情绪，破产的小生产者是小私有者，有很多的封建性与落后性，因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本阶级的无政府主义空想失败以后，如果拒绝先进阶级的思想影响，顽固地对抗时代的进步潮流，就会为了坚持反对资本主义而向封建主义靠拢，最终为封建主义所俘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极“左”是很容易通向极右，无政府主义是很容易跳回到封建专制主义的。历史上这方面的事例相当多，刘师培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人物。

    当然，刘师培的这第三次思想转变，之所以没有从无政府主义走向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而是从无政府主义退回到封建专制主义，有着他个人的主观原因与外界环境的恶劣影响。

    刘的家庭出身与长期接受的传统文化教育，使他身上带有浓厚的根深蒂固的封建影响。这些封建影响在刘的身上虽一度受到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冲击，有所缩小，有所退避，但却没有被根本铲除，而是始终存在着并发挥着各种作用：当刘师培投身民主革命时期，他的思想中，在吸收进一些民主思想的同时，仍伴随着强烈的国粹色彩与封建阴影：到他信仰与鼓吹无政府主义时，这种封建影响更加扩大，多次美化封建社会，甚至在批判民主思想与民主制度时，公开鼓吹“维新不如守1日，立宪不如专制”那么到他既对资本主义恐惧与仇恨，又对无政府主义丧失信心，感到要重新寻找出路时，他身上固有的封建影响就会急剧膨胀，终至吞没他的整个灵魂，把他重新拉回到封建主义老路上去。

    在刘师培的思想急剧变化倒退过程中，他所处的外界环境的不良与恶劣影响，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在刘师培思想开始变化时，作为当时资产阶级革命派组织的同盟会对其采取了漠不关心、放任自流的态度：既无铁的纪律约束，更无必要的思想理论教育与同志间的规劝说服。而像章太炎这个声望极高的革命偶像、刘师培最为接近、最为推崇的同志与战友，在对满清政府态度上所犯的严重政治错误，却给刘师培极其严重、极其恶劣的思想影响。

    1907年年中，章太炎由于对民主革命与同盟会一度悲观失望，热衷学佛，竟敌我不分，秘密和清廷大吏张之洞、端方通款，以放弃革命来换取他们的金钱资助去印度，进行了一场很不光彩的政治交易：先是在1907年8月，章太炎通过清政府的驻长崎领事、张之洞的女婿卞饽昌致书张之洞，“誓言决不革命，决不与闻政治，且言中国革命决难成功，若赠以巨金，则彼往印度为僧。”结果，“书为申叔所见”，刘师培这才“知彼与官场有往来”。可以想象，章太炎的错误政治行为给年轻脆弱的刘师培以多大的震动与刺激；接着，当章太炎得知刘师培妻何震之兄何誉生与卞饽昌“亲善”，就干脆托刘夫妇在1907年年底回上海、南京“运动”，把刘   师培直接拉入与清廷大吏进行的丑恶的秘密政治交易中。据现有材料，刘师培与清政府官方发生关系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不管章太炎本意如何，这总是章一生中最严重的政治错误。然而，章太炎的错误仅到此为止。他只是与敌人谈判通款，充其量只是允诺“不与闻政治”、“决不革命”，且真假亦不可知，更没有跨过投敌叛党的重要界限，而且他很快就觉醒了，认识了端方的本质，拒绝了端方的要挟，放弃了自己的错误主张，仍然坚持反清革命。而刘师培却顺着这条错误的道路越滑越深。刘师培的最终叛变投敌，当然不能要章太炎负责，但章的严重政治错误对刘师培产生的恶劣影响，却是不容置疑的。

    在刘师培的第三次思想转变与向封建势力的回归中，刘的妻子何震与姻弟汪公权所给予的影响，则是更为明显与恶劣的。何震出身于扬州江都的一个封建家庭，父兄辈与清政府官方有着密切的关系。何震思想深受家庭影响，其人喜出锋头、追求名利、权欲熏心、奢侈挥霍，思想偏狂而无定，政治品质十分低劣；汪公权则更是一个十分无耻而又狠毒的小人，与何震有私情。此二人随刘师培到东京后，就互相勾结，从生活到思想上对刘施加影响与进行操纵控制。1907年秋，在清政府对革命党人采用招抚政策的多种诱惑下，混迹于革命队伍中的何、汪二人首先投敌。然后，他们内外配合，对刘师培进行要挟诱迫，甚至假刘师培名进行告密叛卖，终于将刘拉下水。据革命党人、也是刘师培的友人汪东所说：“刘本书生，告密事皆受其妻何震及姻弟汪公权二人所劫持。”胡汉民也认为：“刘是时实为革命派，为学者，其后乃因刘妇好虚荣，生活奢侈，挟刘变节，受端方金钱之饵，为作清客。生活环境足以致人堕落如此者。”正是总结了这一沉痛的教训。

   刘师培在1907年底至1908年间的动摇早被老谋深算的封建营垒中人看中。清两江总督端方向他伸出了招抚之手。据刘师培外甥梅轼回忆说：“端方为两江总督，李瑞清为两   江师范学堂总办，这时要开办历史地理选科，…．．有人建议延聘舅氏，但李瑞清以舅氏名挂党籍，不敢专主，一日谒端督于宝华庵，…．．先商之丹徒陈庆年。陈字善余，…．．时在督署为首席幕僚，言听计从。他本与舅氏有旧，听了极为赞成，力任进言，次日即与端方谈到‘仪征刘氏，三世传经，家学渊源，为嘉道以来江淮间第一。他本人又是英年博学，虽为革命党人，近年已不谈种族革命，他若能来，实为上选。’端遂嘱江宁藩司樊玉门具函礼聘，由李、陈电约返国。”刘师培就是这样钻进了封建统治者设置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