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独立状况(2)

　　十月二十日早，聂道派巡防步队第二营管带薛葆筠，在宜春轩共捕获十余人，刘溥霖、孙锺濂、肖兰池、刘露霖、刘湛霖、李锺霖、赵显琦、臧庚文、王玉珂、马振清、李汉光、曹在璋、朱效曾、纪正锡、纪叔璋、纪廷璋、侯义成、魏学海、并宜春轩之铺伙数人。当场由薛开枪击毙一人，名蓝玉昌，伤二人。并将一人用刀穿臂，贯一铁锁而行，一并交执法营务处。宜春轩中所有银洋衣服等，均被防兵抢掠一空。各大绅闻知，即由毛稚云，庄心如、石俊青、王默轩各绅同见聂道，请援汪兆铭例开释。聂坚言此系土匪，实非革党。各绅退后，乃往见宣慰使柯劭懋，恳其与聂道交涉。柯乃见孙抚要求，令聂道将各志士送检厅，由检察厅讯明刘溥霖（字季占（瞻））、孙锺濂（字绍周）、肖兰池（字湘（香）坡）三人为共和党，①（刘、孙、肖等在庭讯时，均慷慨激昂，均无自认共和党之事，其实那时还没有共和党的名称。）（其余或非共和党，或自认共和党，而检察厅不认为共和党。）暂行留厅，候大理分院组织成后，再行审判，其余十五人均释放。

　　此次山东捕拿党人，见小褂之无领者，则日凡洋学生小褂安有不带领者，此非抢劫之赃物而何，即掠去。拷问时，凡无辫者过三堂，有辫过一堂或两堂者不等。每堂问官二，而审者止一人。一上即喝跪甚厉，审问之辞，大抵不离乎土匪者近是。王玉德受严刑上压杠两次，即逼其供认土匪也。

　　孙宝琦既去，胡建枢莅抚任，出特别告示一通，大致谓本部院推爱士卒，出于至诚，深知将兵之苦心，不愿妄加苛惩。尔军士人等所犯之罪，但情有可原，无不予以宽免。惟人类众多，良莠不齐，其或有不知自爱者，亦必按律惩治。现值时势恐慌，各将卒尤宜勤慎趋公，一俟大局少定，定必论功叙赏，勿为无意识之举动云云。盖由于防营之不满意于撤营官，而陆军又不满意于防营之举动故也。

　　自济南商埠捕人后，士绅稍知大义者，深恨聂宪藩之残杀同胞，多方要求，乃将聂记过，首事之营官等，分别撤差。而防营又大不满意，开会反对。士绅等亦筹备对待方法，尤不欲聂之署提法使。既聂自辞署理，两方乃少息。而胡建枢乃出于阳奉阴违之调停，忽又令署盐运使之余则达署提法使，即以聂署盐运使，而以候补道丁道津署首道。士绅等乃更为不平，不但恨防营，恨聂宪藩，并胡建枢亦深恨之。防营则恨士绅，亦恨胡建枢。外象尚若少安，暗机既动，冲突在所不免。而当此之时，一般饥民，又不时抢掳市上之食物，居民乃更为震动。济宁有王某率众三千，在鄷县一带起事，或云民军，或云土匪，莫衷一是。济宁居民，纷纷逃避，食物银价，因之飞涨，各商店几有罢市之举。东平之绿林某，声势颇大，于某日进攻崔家套张家套夏雪水城各庄，又复焚毁李家屯，及附近十三庄，乃踞肥城西南乡之演马庄，从者日众，其势汹汹。往肥城城内避祸者络绎不绝，房价为之陡涨。平度州亦有绿林百余人举事，已踞离城十一里之龙庄，一有本州之门丁捕役经过，即拿获扑杀云。

　　烟台民军，于九月二十二日晚起事，徐道闻变，乘间逃出，即登龙裕轮船赴青岛。福山县令易某，即大开城门，高悬白旗，投降民军，民军遂用投票法选举官员，其被选者如下：

　　总司令官王传炯，民政官万坤山 李星轩 财政官孙文山 张诚卿 澹台玉田 军务科科长虞克昌 董宝太 交涉科科长倪显庭 孙嘏臣 文案科科长（中文）李锺英 唐用珍（洋文）江文臣 王耀东

　　选举后，即电致省垣孙都督，报告独立情形。九月二十四日晚，接孙来电云：军政分府王，来电已悉，承贺敬谢。烟埠系中外观瞻，甚赖执事维持秩序，以靖地方，即派员前往接洽一切云云。军政分府接此，当即回电遵办。旋又接孙电，烟埠通商口岸，加严保守，不要派兵内地云云。军政分府亦复电照办。

　　十一月杪，关外大都督蓝天蔚率北伐舰队抵烟台，宣言云：余此次所率领之军舰三舰，仅系先锋，此外尚有三四舰，日内当可到此参加。陆上战斗员先后输运，约可达三师团之谱，就中大半派赴东三省攻略各地，以期克日光复该省，其余在鲁省登岸进击。又云：昨接南京陆军部来电，此次又复续展停战期限，北伐舰队，亦须暂在芝罘停泊，静候和议如何了结云云。时芝罘西山基督教会学校学生剪发者数十名，拟赴码头欢迎北伐舰队，排队经过巡防营门前，被该营兵数人开枪狙击。此事旋为北伐军闻知，祖某排长深恐祸及其身，于十一月二十八日晚间，率领兵丁三百人，往西脱逃。按该逃兵等或在中途与登州急进党冲突，或绕道前往莱州投入官军，均不可定。蓝都督恐商民惶恐，秩序坏乱，特颁布告示，以安民心。其大致谓北虏未灭，旧京未破，正是吾人民枕戈待旦时。吾人民当危急存亡之秋，宜万众一心，洞明大义，以计永远之幸福，亿兆之安宁。本都督奉大总统之命，统率北伐军队，道经烟台，忽闻枪声发于南面，似有扰乱举动，于是特为晓谕。盖如此则确悖民国起义之初志，无论军民绅商，假私害公，扰乱治安者，均应视为国民之公敌。各界人士，宜致好意，维持大局云。

　　急进党于十一月二十九日早三句半钟，由登州抵黄县。该县本已宣布独立，举王叔鹤为司令。（或云刘县令为正司令，王系副司令。）是日该司令将急进党欢迎至西关财神庙存驻，该县农务会会长邹耀廷与梁子庚等，因急进党将至，预为募集捐款一千余吊，已交该党收领。正拟进行，讵清总兵叶某闻登州被占，已于二十九日派兵四百名由莱州拔队东来，十二月初三日抵黄县。该县早将四门关闭，该兵队立时围城，开枪直向里攻入，城墙上有急进党站守，被兵打死两名，嗣连放排枪，天色将晚，终未攻破城池。后该兵闻北伐队将到，且势难攻破，遂退守北马驻扎。

　　先是鲁抚胡建枢由济南调兵数百往即墨，因闻南军北伐队已至烟台，故先事防备。及闻登州反正消息，即调该兵队开往潍县防堵，而该兵等均不愿往，并谓已经两月余未领粮饷，开至即墨，已是勉强上车，再若他往，誓死不从；如以压力胁迫，则必用最后之手段对付。其长官无可如何，遂由济南另调兵往潍县，然仅得五百人，亦足见清军之涣散矣。

　　沪军北伐队于十二月初五日抵登州，因黄县危急，特派司令官刘先锋队长唐提兵星夜驰赴。惟蓬莱与黄县相去六十里，均系崎岖山路，行军异常困难，兼系夜间急行，将士之辛苦，概可想见。是夜抵黄，暂住城西二里许之海晏寺，临村松岚公会预备铺地草四车，苇席百张。初六日约同松岚吕镇马家三村之乡长十余人，赴营慰劳欢迎，备极地主之谊。

　　沪军既抵黄，暂休养士卒。十二月初六日黎明，本城鲁军三百余人，由姜司令统率，前赴北马镇迎敌，不意为伏贼所败。兼之贼多我少，众寡不敌，均致小挫。当夜即更换崔君代姜充司令之职。初七日鲁沪两军，合兵开赴北马迎敌，贼先在北马西南空地，埋伏大炮数尊，及我兵到时，由北马东张家庄地方接战。不数刻，贼诈败诱敌，向埋炮处败走。我军尾追，比及空处，伏炮齐鸣，我军急退。忽有由龙口开来之贼兵三百余名，突起迎击。时已薄暮，我军遂退扼殷家店子村少歇，以备再战。旋两军晚餐毕，复以炮火相见，战至夜分，贼犹负隅未退，我军佯收兵歇息。时贼已疲极，以我军真退不备。一时许，我军传令夜袭，时我军以贼兵顽梗，愤怒已极，莫不思一击之下，聚歼丑虏，前进时士气百倍，各屏声息，轻装急走。抵贼营，贼方酣卧，我军大呼驰入，一以当千，贼兵惊溃，杀伤无算。贼兵遂退守黄山驿。生擒悍贼五人，悉斩以徇。此前小败而后大胜之情形也。

　　山东即墨，始经光复，即遭清军荼毒，此光复史中一大憾事，与滦州之事，同为惋惜不置者。当该县筹备光复时，先由会中人苦心孤诣，惨澹经营，派人运动军学两界。两界中人，均经大表同情，暗中筹款出资，遣人到申购买军火。迨诸事齐备，随即宣告独立，河山光复，人民安堵，方共庆幸。不意德人突派马队一百三十余人，直驰抵城，向会中人云，此城与外交极有关系，载在清德条约中，不能驻兵。即防务吃紧，不能不预备万一，亦不能携快枪过五十支，迫令遵守此言，旋即退去。又由青岛发电通知济南清抚，详告一切内情，并嘱其从速派兵，夺取即墨。清抚接电后，即派清兵四百人来城，闭城搜杀。当清兵将至时，城中人尚未知，以不能如是之速。不意德人飞电，遂尔破坏义举。及兵临城，人始恐慌，仓皇四出，各思逃避。有招兵清册一本，为清兵夺去，遂按名捉杀，当残害会中人三十余名，排户搜查，无一得免。入家则肆行劫掠，穷极凶恶，续捕去二百余人，皆本城兵丁。城西小村，约有二十余户，悉数烧劫，惨不忍言。此队清兵，旋于当日赴高密，为汉奸高密人铁路巡弁魏某引导，捕获民党二人，不问，杀之。尚复搜捕不已，见无辫者恨之尤甚。高密商铺，被劫者不少，均系铁路守备兵及铁路巡警所为，糜烂情形，可为浩叹。

　　青岛居民，甚主张脱离满清关系，与东南民军政府，联为一气。惟以在租界内，德人谓为有碍中立，多方阻止。曾有民党十七人（均山东籍），在顺源客栈，因携带子弹违禁，被德政厅捕拿。当释十四人，将李锡五、钟蓬山、丁丹辅三人拘留。后经阴石卿①（阴石卿，系隋石卿之误，时为青岛商会会长。）及侯延爽二君保释。又郑师道君（嘉兴人）因发起联络齐燕公所、三江公所、广东会馆，及商务总会各团体开会，脱离满州政府羁绊，并欢祝孙大总统之就任，亦被捕去。经郑君与德总捕韦尔迟辩驳，无可加罪，故亦释放。惟开会一层，德人谓现在驻德使臣，尚系清廷所派，故在租界内，民党不得升旗开会，有碍中立云云。兹将各团体与德国青岛提督来往函件，照录如下：

　　致青岛提督函 敬启者，工商等留居青岛租界，承贵国文明保护，得公理公法范围内之自由。至清政府，工商等不过徒效纳税义务，毫无保护感情，言之恸心，不堪回首。今幸孙中山君热诚提倡，及同胞协力奋兴，改造国度，今已天下公举孙君为中华大总统，业经任职，上海香港各租界内同胞，均已纷纷开会欢迎。工商等居留此间，南人以家乡生命财产，受保护之益，北人以通商南省，无危险之虞。现择于十四号二十四点钟内在三江会馆升旗放鞭，开会欢迎，恭伸爱敬。素慕贵提督大人为立宪国大臣，洞明公理，必表同情，增人群之幸福，示世界之大同，惟贵提督赞成之，并请派捕保护会场，更为感泐。齐燕公所三江会馆广东会馆商务总会同具。

　　青岛德提督复函，敬复者，顷接公函，阅悉一切。惟本大臣未便照准开此大会，并升旗放鞭。因本政厅素抱严守中立之主义，事事俱要遵守，趁此机会，切为指示。当时设立贵会馆，其宗旨系专为经纪起见而立，所以现在亦须恳切嘱咐贵会馆，不得改作办理关系国际之事务机关。若不听命，本政厅必行干预。既负贵会之意，因此再为切切劝导贵会，将来务须谨慎，按照本分范围，而远离国际之实行，是为至要。专此布复，并颂日祉。

　　再致青岛提督函 敬再启者，昨奉复示，得聆贵提督大人事事严守中立，足见文明政治，培国度以日增，谋人群之幸福。惟工商等蒙示训辞，有不能已于言者，用向贵提督直陈之。一、承认本会馆为经纪宗旨而立，惟此次欢迎本国总统，为爱国之庆典，系全球国民同有之天职，至本会馆一切经纪，当以爱国为本分根据。如清政府早已失其保护效力，吾中华民国总统既早经任职，贵提督若不准升旗放爆，开会欢迎，岂不显视工商等为无国之民乎！伤心述此，血与泪迸。二、以本会馆开会庆祝本国总统，谓改作办理关系国际之事务机关，有妨中立，实有不解。在工商等只知开会欢迎，庆祝本国总统，以立国民根本，保生命财产幸福，别有未知。以公法言，在中立租界，两无违背。贵提督必行干预一语，未识根据何条法律而行，尚祈示谕遵守，为更钦佩。三、叨蒙赐教照本分范围，远离国际之实行，读之刺心，不胜感慨。想人生世界，不知爱国，不得为人，不得为人，即不能成业，不能成业，则会馆经纪之说，从何而来。是以本会馆经纪宗旨，以爱中国认总统为第一义。照全球公理，万无无国籍之人，能作经纪也。故吾国刻下四万万同胞，不但以热血和炸弹，为本国国民谋幸福，亦为全球同胞增进人格之代价。谅贵提督素爱人道和平，深明世界人群之进化公理，必邀俯准工商等作法律范围内开会之自由。一俟择定会期，再行申明，请捕监临会场，保护一切，是为至祷。

　　此次山东各属之战，南北军人，均以停战期满，未免误会，以为和议决裂，故有黄县等地之剧斗。嗣以清帝退位之旨已下，两方即相率弭兵。惟民军政府，根据烟台，久已举定胡君瑛为都督，清廷所简巡抚胡廷枢，尚在济南，故于南北统一之中，不免少有冲突，然已派代表接洽，自可和平解决矣。

　　（中国革命纪事本末第二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