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辛亥诸城举义

　　1911年（辛亥）10月10日震惊中外的武昌起义后，反清独立人潮席卷全国，地处鲁南沿海的诸城，也在革命党人和进步人士的策动下，于是年底举行了独立活动。这次举义遭到了满清政府的残酷镇压，有300多名志士仁人英勇捐躯。这次起义对推翻清王朝的反动统治，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为诸城人民在反帝反封建的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举义前的酝酿

　　晚清以来，帝国主义频频入侵，清王朝卖国投降，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灾难深重，民不聊生。中国人民除了奋起革命推翻清王朝，别无其他选择。1905年孙中山先生在日本成立了同盟会，短短一年中，国内入会者即逾万人。为了宣传革命，培养干部，纷纷筹集款项，设立公学，所招学生大都加入了同盟会。数年之间，革命空气蔓延全省。1908年，山左公学被清廷查封，刘冠三又同昌邑的陈干和即墨的吕子人等在青岛创立了震旦公学。从此，即墨、高密、青州、诸城等县的同盟会员，均以这里为联络点，秘密进行革命活动。是年秋，震旦公学又被清廷查封，刘冠三就背起了书箱由诸城开始，周游数省，遍访同志，开展革命宣传联络活动。他在诸城月余，先后介绍城北隋家官庄隋理堂、泊里镇北吴家村（现属胶南）吴大洲、城里裴鸣宇和农林学堂学生臧文山等参加了同盟会，并与诸城城里的同盟会员王心葵、王心源、臧迪卿、臧少梅及城北小仁和村同盟会员钟孝先等进行了秘密接触。在他的影响下，隋理堂在村中发动子侄10余人加入了同盟会。稍后，高密另一同盟会员王麟阁专程来诸城到太古园（臧姓堂号）会见了曾任过京议员的王景檀和臧文山等，就发展同盟会员、酝酿起义等事项进行了秘密交谈。这时河北的老同盟会员商震也自挑行李担来到诸城，先住在臧迪卿和臧少梅家，又到小仁和村钟孝先家住了一段时间。

　　在这些同盟会员的宣传和影响下，一大批有识之士也很快倾向了革命。仁里村（现属五莲县）臧汉臣，光绪末年捐了个贡生，在河南省通许县任知县三年，期满返乡后，接受了革命思想，常以金银资助同盟会，并秘密与臧少梅去青岛购买枪支，以备革命党人举义之用。城西臧家庄翰林臧际臣，清末曾任过湖北学政，返乡后因率饥民“抢粮”，被清廷革职，此时也与族中子侄联络革命党人密谋反清。晚清翰林丁昌燕（皇华镇六谷村人），在四川大足县任知县时，因支持农民起义被革职，回乡后作为一位开明士绅，由同情革命发展到支持革命。

　　武昌首义后，山东曾有过短时间的独立，在袁世凯的残酷镇压下，独立旋被取消，革命党人云集青岛，计议在青州、诸城、安丘、高密等地发动独立，特别是诸城，多山近海，可战可守，作为革命根据地较为适宜。为此，王麟阁、邵麟勋、王箫九等外地同盟会员曾来诸城串联多次，决定以农林学堂和东武公学为主，成立歃血团，作为诸城独立的中坚力量。农历十月，以臧文山、裴鸣宇为首的由18人组成的歃血团秘密成立。他们宣誓，为了推翻满清，救我中华，凡参加者定要同生死、共患难，革命到底，决不变节。每人刺破手指，把血滴在一起，歃血为盟，以示决心。歃血团成立以后，秘与革命党人和开明士绅紧密配合，积极作独立前的组织和物质准备。

　　诸城独立经过

　　辛亥年冬，革命党人赵象阙、邓天乙、王长庆等在青州发动独立，班麟书、邵麟勋、王麟阁等在高密举义、并约同驻胶济铁路丈岭车站的陆军哨官刘懋德率部起义。不料青州事泄，赵象阙牺牲。邓天乙、王长庆、王箫九、贾次瑶等数十人，行经安丘到了诸城城北的五里铺。高密于农历十二月初九日宣布独立，因刘懋德起义失败，清兵标统张树元率部向县城进攻，不得不于次日到诸城与青州同人会合。

　　当外来的革命党人进驻五里铺时，诸城知县吴勋闻讯后，如临大敌，命令紧闭城门，严密防守。革命党人传书吴勋，要他开门迎接，他执意不肯。当时驻在城里的有清兵巡防营一个哨，约50人左右。哨官杨子维与吴勋商量，企图出兵城北，击退革命军，但慑于革命军的威力，未敢轻举妄动，遂率队北撤。在臧文山、钟孝先、王心葵、臧少梅、刘仲永、台正斋的策应下，城内群众欢迎革命军入城的空气日益高涨，吴勋如热锅上的蚂蚁，15日晚上，在有五坊坊长和乡绅参加的集会上，他和少数乡绅坚持顽固立场，拒绝革命军入城。正在争论不下的时候，臧汉臣手捧“炸弹”斩钉截铁地说：“谁要敢阻挡诸城独立，我就让他尝尝炸弹的厉害！”这一下把吴勋和那些顽固派吓得不知所措，被迫表示欢迎革命军进城。当天深夜，在一些革命党人和开明士绅的欢迎下，城外革命军从东北圩子门进了城。吴勋和把总金洪奎则匿居到德国的天主教堂。

　　革命军进城以后，便以县署为军政府。王长庆系关东绿林出身，擅长射击，大家公推他为司令，邓天乙为副司令，参谋贾次瑶、马鲁芹、周锦，军需马倬章、泮子玉、邵文麟，稽查王伟庭、邱汉西，庶务王香谷、丁景先，交涉张鲁泉、李星若、王舜王，军官李鸣歧、朱星恒、王福亭、王海民、泮宏运，谍报王心源、徐瑞如。

　　腊月十六日（1912年2月3日）诸城宣布独立，成立军政分府。临时议会选举臧汉臣为临时民政长，王景檀为议长兼副民政长，教育为隋理堂、臧秀池、王景韩，财务为臧著兴、孟昭沄、臧梦螭，农务为臧少梅，文牍为张子良、王曾唯，庶务为王文山、夏洛堂。设司法科，科长臧著信、刘逢源、徐炽昌，检查员为邱鉴西、王翰维，典狱员朱镜清，书记王仲雨。

　　设立团防和巡警，以加强城池保卫和社会治安，团防以丁昌燕为团长，徐毓沣为副团长。警长为台振初、吴大洲，训练邵小南。

　　成立红十字会，以东武公学为会所，王文山为会长，王质夫、田师颜、张介理为副会长。

　　诸城军政分府成立以后，一面张贴布告，宣布保护教堂、学校、绅商和居民安全，号召凡愿剪掉发辫者皆可加入革命党；一面组织宣传队在街头巷尾开展宣传活动，号召各界人士响应起义，推翻满清。一时，群情激奋，社会安定，除了少数地主、富商恐慌不安，争相出城外，广大居民生活如常、秩序井然。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革命口号鼓舞下，短短几天，革命军发展到200多人。革命军初来时，四乡土匪乘机而起，城东黄疃和城南蔡家沟等村发生过土匪焚杀抢劫行为。革命军迅速派队捕拿，很快平息。革命政府的所做所为深得民心，受到了广大群众的欢迎和拥护。

　　正当革命运动准备向外发展，革命队伍不断壮大的时候，清知县吴勋和天主教堂德国神甫顾思德躲藏在天主教堂里窥测方向，以求一逞。他们侦知革命军枪械不足，人数有限，遂电告山东巡抚张广建，从邻近各县调集巡防营数百人，由西、北两路反攻诸城，并以退驻程戈庄的杨子维部为向导。腊月二十三日，革命军派四人出城侦探，在城西吕标村为清兵所杀害。城中革命党人闻知，无不义愤填膺。这时，德国神甫顾思德自愿出面为双方调停讲和，骑马往返于诸城、吕标之间。当清兵渐渐逼近诸城时，城内劣绅王少舲等勾结清兵，装扮乡民，将枪械暗藏在柴草中偷偷运进城内。

　　农历腊月二十四日拂晓，清兵绕过城北，从城东大门向城里革命军发起攻击，参谋李凤官在城楼上指挥作战。潜伏在城内的清兵则四处纵火，制造混乱。革命党人受到内外夹击，处于被动状态，加之战斗力差，枪械缺乏，激战数小时，力渐不支，全城陷落。在战斗中，革命军虽然兵力、装备均处劣势，但都英勇奋战。寿光人赵玉璋在城墙上御敌，持枪奋击，不幸阵亡。敢死团长、潍县人丁学舜手刃清兵数人，被捕后，清兵嫉其战斗之勇，先刖其足，学舜大骂不止，最后从容就义。当清兵进城攻入县署时，邓天乙等数人在司令部坚持抵抗，两手执炸弹，向敌人作投掷状，敌军不敢向前挪动一步，相持很久，后邓天乙投掷炸弹，炸开一条路，与王长庆、裴鸣宇等乘机突围而去。他虽腹部受伤，仍用手枪向敌人射击，终于虎口脱险。

　　残酷的大屠杀

　　清兵入城后，大肆屠杀革命党人和城中居民。民政长臧汉臣与劣绅王少舲比邻而居，当清兵搜查时，汉臣越墙至王少舲家躲避，王竟忍心将汉臣献给清兵，遂绑至县署内的一古槐树上割头剖腹并枭首示众，状至惨忍。清兵还从耶稣教堂内搜捕了海阳县人、留日学生王箫九和一姓田的传教士，然后将他们杀害。高密革命党人贾振琨、邵麟勋，省工业学堂学生、安丘人王明槐等被捕后均不屈于清兵，壮烈牺牲。当时，凡剪去发辫者，即视为“乱党”，杀无赦。省工业学堂学生、相州人王鸣韶因无发辫，惨遭毒手。城北关解家胡同解文海本系穷苦家庭出身，腊月十九才报名当了革命军，二十四日诸城陷落即死于清兵之手。城里有个乞丐，人称“秃六”，从小失去了父母，从没扎过辫子，栖身于财神庙，被清兵搜出后非要杀头不可，后经大家再三说明，才幸免于难。

　　穷凶极恶的清兵还以捕拿党羽为名，对殷实之富商大家逐户搜查，士兵任意抢掠，所到之处，翻箱倒箧，抢劫一空。太古园、砚香堂、所院、赐书堂、班荆堂等大户人家均被劫掠殆尽。砚香堂门前的铜钱铺在地上有厚厚的一层，包袱扔得到处都是。全城被抢的达百余家，诸城数百年之文物精品等被劫掠一空！

　　当清兵在全城烧杀抢掠之时，革命党人有的在城内觅地躲藏，有的设法逃往外地亲友处避难。后来搜捕波及到乡下，尤其是枳沟和仁里等同盟会员活动频繁的村镇，更是搜捕的目标。当时范予遂先生在枳沟小学上学，也被迫戴上假发辫转移到日照县的一个亲戚家里暂避。仁里的群众听说清兵要去抢杀，大家锁好门户拖儿带女跑到马耳山一带避难。同盟会员钟孝先在清兵破城后，先是躲在亲友家，后来亲友缒其出城，匿居在城北隋家官庄隋理堂家里。吴勋派清兵百余名来到小仁和家，将其家团团围住，孝先不在，清吏大怒，令其家属速速献出，否则便格杀无论，家属苦求不应，幸该村在外地任过知县的钟鼎勋闻知，前来说情，清兵方撤。

　　诸城城里的屠杀和抢劫一连持续了三日，革命党人和无辜百姓被戮者达360余人，造成了历史上空前的惨剧。被害者的尸体先是扔在北城墙外，然后又分别埋在城北玉山子村南的两个坟里。在城东北墨水河的东侧，也埋葬了一部分尸骨。以上这三座坟，群众称之为“义和坟”。臧汉臣的尸体是其亲属花钱想办法弄到一个地方暂厝，以后才运回家去埋葬的。

　　诸城破城之翌日，清末皇帝溥仪即宣布退位。造成这一惨剧的罪魁祸首是反动的清知县吴勋和德国神甫顾思德。当然与同盟会内部组织的涣散、没有严格的纪律也有很大关系。革命党人沿途招的兵，多数是青年学生、农民和退伍的士兵，他们训练时间短，缺乏军事常识，武器装备差，战斗力不强。但重要的原因是，革命党人进城后，没有广泛发动群众，扩大革命队伍，军政分府的领导者较为软弱，对封建势力和帝国主义分子缺乏警惕。他们明知清知县吴勋和德国神甫顾思德密谋勾结，企图东山再起，但对其心慈手软，失掉警惕。司令王长庆带领革命军要到天主教堂擒拿吴勋，农林学堂教员、担任军政府交涉的张鲁泉则揪住他的衣领说：“你们这样办要引起国际交涉的，万万不行！”说得王长庆就此止步，以致给吴勋和顾思德以喘息之机，使革命受到了重大损失。

　　独立失败以后

　　诸城独立失败以后，一部分革命党人侥幸逃离，他们满怀悲愤，图谋再举，以求为死难烈士报仇雪恨。臧文山、李珂臣、王荐秋等歃血团成员离开诸城后，到青岛参加了章尚武、赵志刚领导的暗杀队。这时济南政局异常混乱，山东巡抚孙宝琦取消独立以后，袁世凯派其爪牙吴炳湘、张广建取代了孙宝琦，吴任巡警道，张任巡抚，二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尤其吴炳湘，心狠手毒，专制独裁，大肆搜捕革命人，所有革命党人无不切齿痛恨。臧文山等随暗杀队秘密赴济，侦得民国元年农历正月初三吴炳湘要召集各部在杆石桥开会的消息后，遂秘密部署，暗中埋伏，想途中除掉这一巨奸，不料事泄未遂。不得已，他们又转赴烟台。原来济南取消独立以后，革命党人又在烟台建立了山东革命军都督府，南京临时政府派胡瑛为总督。臧文山等到此，与歃血团的涂彝侍、涂彝奉、徐士湘、王墨田、王佐明会合。他们又与早些时候来到这里的诸城同盟会员王乐平、吴大洲和王耀东领导的五县流亡来烟台的人同去都督府请愿，恳求发兵为诸城死难的300多人报仇。但那时的都督府势单力薄，已无能为力，他们只得再到济南。实现共和以后，济南局势渐稳，在济的诸城籍革命党人推举吴大洲、王乐平、张春海、臧少梅、臧贯禅、臧书田（臧汉臣三胞弟）等组成公案代表团，就诸城辛亥惨案向当局提起公诉，控告吴勋和王少舲、李沄、宫介南等辛亥独立时的罪行。吴勋是制造诸城辛亥惨案的元凶，王、李、宫等是反动乡绅，他们都曾暗中指示清兵捕捉革命党人，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然而当时忠于袁世凯的山东省政府却极力推诿敷衍，采取封官许愿的办法对公案代表团进行分化瓦解，并逮捕了臧少梅、丁欣甫、臧耀西、隋理堂等，至此公案起诉一事便不了了之。

　　历史的丰碑

　　诸城辛亥独立虽然在短短几天内便夭折了，但革命党人的壮烈行为，人们仍记忆犹新，对死难的烈士更是无限缅怀。1916年5月间，中华革命军东北军第二支队长马海龙率部来诸城独立（讨伐袁世凯的斗争）时，曾带一支骑兵队到白玉山子村隆重祭墓，当时许多军官都痛哭失声。1938年初，日寇的铁蹄踏入诸城时，泊里镇（当时属诸城县）的剧团曾自编自演了话剧《惨杀记》。这出戏以辛亥革命为背景，塑造了领导革命军反清独立的臧汉臣威武不屈的高大形象，揭露了清政府镇压革命，屠杀人民的反动暴行，从而激励了人民群众的斗争意志，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经过八年抗战，打败了日本侵略者。解放后，人民政府将白玉山子村的义和坟定为保护文物，但不幸于“文革”期间被破坏无遗。历史是最公正的，辛亥举义的烈士们将永远活在诸城人民的心中。

　　（作者李森，诸城市政协文史委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