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广州起义与清末政情(3)

辛亥革命网 2022-05-31 08:51 来源:《广东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 作者:安东强 查看:

辛亥广州起义尽管未能实现起义目标,却在清政府、广东当局及地方社会、中外舆论多个层面引起系列反应,中外舆论逐渐对“文明的革命”给予肯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对清政府的失望

  其二,派驻军舰。平定顺德、佛山之乱事甫有进展,惠州、潮州等地又传有起事之谣。5月2日,张鸣岐又电奏称:“现时省城乱事粗平,人心渐定,倘省城土匪日内不至再有另股起事,勉力尚可支持”,至于惠州、潮州等地,请“准海军部拨派巡舰两艘,前往惠、潮洋面镇慑,并蒙加派二三舰来粤听候调遣”,“但盼援兵早到,匪党闻风震慑,或可潜消隐患,不致贻朝廷南顾之忧”。此为请调桂军之外,再请海军前来广东驻巡的新举措。

  其三,奖励官员。5月6日,张鸣岐向军机处详细奏报革命党在广州举事的情形。他说从所获革命党人的讯供来看,此役“系孙汶主动,军火皆在外洋购置,党中分广东、广西、湖南、江苏、湖北、安徽、江西、河南、四川、云南、福建十一部,人数多寡不一,各部均举有代表,因广东密迩港澳,易于偷运军火,是以定在广东起事。”

  其四,清查户口。筹备治安善后事宜,巡警道自然责无旁贷。当时署理广东巡警道的王秉恩,既获赏以振勇巴图鲁名号,又承两广总督之命办理清查革命党事宜,不得不检讨此前清查制度的利弊得失,进而提出可以付诸实践的新办法。

  除以上几项善后事宜外,还有如抚恤居民、修复总督署等事务,均需款项。据称,张鸣岐电奏善后事宜的开支问题时称:“此次乱事平后,派驻军舰、调借客兵、添招勇队、抚恤居民、修建衙署等善后事宜,非百余万款不办”。适值广东禁赌之后缺乏饷源,“除应解洋款紧要仍勉筹通解外,查四、五月份关、藩、运三库有应解京海军、步军各经费暨香腊贡款、崇陵工程等项,共银一百一十万两,恳准暂予缓解,以便挪济目前善后之需”。《申报》谓此情形为“闹得一团糟”。

  所谓“一团糟”,似乎也可以理解为革命活动对广东政局冲击影响的结果。换而言之,尽管辛亥广州起义并未取得成功,可是由此引发的问题,激化了广东政局、社会、经济等各个层面的矛盾。广东当局举办的善后事宜看似是政治、军事、治安等方面举措,实质上最终仍要归结到经费来源和开支层面,甚至影响到社会各阶层和广东经济状况,这也可以说是革命活动对广东政治与社会多层面的整体冲击。

  三、广东民众的反应

  孙中山在《<民报>发刊词》中揭橥民族、民权、民生三大主义,强调其片片落在“民”字,以示与一般反清运动的政治差异。此后中国同盟会虽举行数次起义活动,但地点往往在离政治中心较远的边地,而少有辛亥广州起义这样直接在省城的大举。因此,这次革命活动能够更多引起各界人士的关注,甚至彰显革命党、清政府在政治方面的差异。

  与一般匪乱不同,中国同盟会的革命活动不在劫掠民众财产和冲击洋人。在辛亥广州起义的当晚,张鸣岐在电奏中即称“沙面领事洋商早经派有专营及兵轮保护,现未被扰,城内外商民亦无被匪攻击之事”,有意将中外商民未受攻击与骚扰之功归于自身。

  实际上,早在1906年刊布的《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其中的“安民布告”声称:“军队所过地方,对于国民决不侵害,我国民不必猜疑惊恐。为士者照常求学,为农者照常耕种,为工者照常工作,老少男女照常安乐居家”;“对外宣言”亦承诺“保护外国居留军政府占领之域内人民财产”。或因同盟会历次起义较少在省城发动,其宗旨与实践较少为国内一般民众所熟悉。

  不过,以暴力形式呈现的革命活动,无论旗帜多么鲜明和军纪多么严明,在省城居民看来,仍是一种非常态的事件,难免引起骚动与不安。据称,有绅民较早获悉革命党将在广州举事,提前迁移避难,这也是造成革命消息泄漏的一条渠道。英国驻广州总领事杰弥逊注意到:“整个4月间,即将发生暴动的谣言盛极一时,尽管革命党人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好,但许多中国人似乎已经知道要出乱子,西郊的一些富户在4月27日以前已经逃往香港或澳门。”也有人记述,时任广东谘议局副议长的丘逢甲,虽主张革命,亦与督臣往还,传闻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死,因丘氏告密,辛亥后丘氏作为广东代表赴南京参加临时政府组建会议,“为黄兴所痛斥,呕血而死”。这或许可以与当时报刊披露士绅避难而走漏消息相印证。

  在广州起义之后,居民更是蜂拥赴港澳避难。不过,广州民众纷纷迁徙港澳之举,给港英当局带来压力。早在5月初,香港总督即致电两广总督称:“省城居民如再纷纷逃避来港,定即不准登岸。”迫此压力,广东当局颁发谕令,劝告居民勿再赴港。谕称:“现下省城乱事已经平靖如常,各处皆有大兵保护,巡警亦照常站街,此后居民勿再惊疑迁避。访闻香港、澳门两处大小客栈早已住满,房舍亦租赁一空,倘再前往,不独跋涉无谓,更虑人多挤拥,发生时症,惹起外人苛待,则悔之晚矣。”虽有广东当局的晓谕之令,但仍难平息民众的恐慌。

  总而言之,若从广东民众的视角来反观革命活动,确实可以印证革命的宣传在民众层面比较薄弱的说法。一般民众乐于安逸,不喜战乱,本是人之常性。广东当局所颁安民告示和禁止谣言告示相同步,声称城内外及各处乡镇均已平静无事,若茶楼、酒馆等处故意煽惑,传言滋事,“乱事初定,未免人心惶惶,亟宜出示禁止,不得造言说谎,如违,定即拘究”,希望借此平息谣传。而此前所施行的治安措施,在乱后反而令广东绅商所接受,时论以《羊城公论》为题,称“自乱后,官场与绅商等之意多赞美港中政府行搜缉军装例之严,及巡警防闲治安之力,否则日持械作乱者,必不止此数,情形必不可问。”此论或可反映一般民众的态度。

  在广州起义不久,《香港华字日报》于5月2日发表评论,表彰两广总督张鸣岐的应变之才,赞扬他事后布置妥当,“使内外不至为乱党之谣言所惑,乃徐为布置,密事编查,比户不惊,余孽就逮。吾观于此,非特叹张督之处变有才,且不能不赞张之才足济变矣”。此论应变与济变,尚有过誉之词,至于何以生变之处,则避而不言。

  《香港华字日报》注重省、港秩序与商民利益,自然无意站在革命党立场,乃至称赞广东当局及指责革命党。次日,又撰文《粤垣变起之疑问》,称“时至今日,人类之思想,至不齐矣。以不齐之思想而欲乘时以逞,其希望虽不可得知,而要必以无侵害人民之幸福为宗旨。”继而指责革命党“果为大多数人谋幸福”,为何“不起于北方,而仅起于粤垣”?若以排满论,“既起于粤垣矣,不发难于旗满界中,乃发难于督署”?名为排满宗旨,“实属侵扰社会之安宁秩序”。

  5月6日,该报又摘译西报论说,试图借外人之口探究革命党举事的原因,首称“羊城革党之变,如巨潮忽起忽灭,不数日间,四境安静,广东政府治变之得宜,于此可见”,至于所述革命宣传方面,则特地指出闻听革命党“明击满清,暗攻近二十年内干涉中国及有害中国至于此地诸外国”,借口瓜分之说以倡革命。此论的要害之处在于,不仅将革命党与清政府对立,而且要把革命党与在华列强相对峙,试图借外方舆论抹杀革命活动的正当性。

  四 、中外舆情另一面

  革命之后的时局不安和民众惶恐,其直接原因固然是革命党举事,但深层次原因可能要归咎于清政府及广东当局。作为清朝尊崇的经典之一,《论语》述商汤之言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即为明训。况且此类以推翻清政府为目的的革命活动,若非执政有失,恐怕难以获得各方理解和支持。

  事实上,当时中外各方舆论已注意到,革命党起义只是攻击两广总督府,并未扰及中外商民。中外舆论除了关注起义对商业、民众财产及社会秩序的影响之外,也注重深究起义的根本原因。值得注意的是,舆论并非一味指责革命党及革命运动的破坏性,而是将矛头指向清政府。

  五 、余论

  “革命”无疑是20世纪中国最重要的一个时代命题,而辛亥革命仅是一场开幕。在原有革命史的框架下,围绕革命党的诸多正面言行得以充分的探讨与梳理。至于国内各方如何认知革命、接受革命,以及革命对中国政治、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冲击与影响,仍有待深化研究。本文从辛亥广州起义入手,梳理革命的对手方如何因应革命活动和布置善后事宜,以及起义对广东社会、民众的冲击,即是希望跳出革命党一方的视角,从多元视野重估辛亥革命的影响。

  从乙未广州起义至辛亥广州起义,中外各方对孙中山、革命党、革命的认识逐渐深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各方对清政府筹备立宪举措不力的种种负面认知,逐渐弱化了对清政府的寄望。他们对革命党与清政府的逆向观感,与其说将政治立场转向革命党,毋宁说是对清政府的失望。

  在辛亥广州起义之后,中外舆论对革命党及革命活动态度的同情和肯定意见,无疑为武昌起义后的新时局奠定了舆论基调。当时即有评论指出,若清政府不能因应革命风潮而实行立宪,挽救时局,则革命党“现在不过于粤东一隅之地小起变乱,将来倘于各省埋伏殆遍,则一地告急,各方响应,将如之何而善其后哉”?瑖平情而论,言此语者或许不过激愤之言,欲凭借革命之势以危言耸动清政府速行立宪,却不料一语成谶,只是预言所谓的“将来”并未太远,仅仅在5个月之后,一切果真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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