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帝退位到洪宪帝制--许宝蘅日记中的袁世凯(3)

辛亥革命网 2016-11-07 16:03 来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 作者:马忠文 查看:

新近出版的《许宝蘅日记》堪称反映清末民初北京政治与社会风俗的资料宝库。这种漫笔式的记载,却披露了一些内幕和细节,为我们了解辛亥时期的历史提供了鲜活的史料。

  十月十七日(12月7日) 七时三刻起,早饭后九时到公署。项城入对于养心殿,奉太后谕:“余一切不能深知,以后专任于尔。”奏对历一钟馀。资政院前奏剪发、改历两案,今日降旨:凡我臣民皆准其自由剪发,改历事着内阁妥速筹办。又奉旨项城为全权大臣,委托唐少川(绍仪)为代表,又委托严范孙(修)、杨杏城(士琦)参予讨论,又委托各省人每省一人讨论各省事宜,定于下午五钟在署会议,四时散归。 此时各界要求清室退位,实行共和制度的呼声日盛,一些北洋新军将领也通电拥护共和。清王朝已经陷入四面楚歌之中。十一月初九日(12月28日)隆裕太后召集王公贵族及国务大臣商议皇帝退位之事。许宝蘅记录了隆裕的一些言论,颇见这位鲜才寡能而又命运多舛的满洲妇人的窘境:

  本日皇太后御养心殿,先召见庆王等,旋召见总理大臣及各国务大臣,皇太后谕:“顷见庆王等,他们都说没有主意,要问你们,我全交与你们办,你们办得好,我自然感激,即使办不好,我亦不怨你们。皇上现在年纪小,将来大了也必不怨你们,都是我的主意。”言至此,痛哭,诸大臣亦哭,又谕:“我并不是说我家里的事,只要天下平安就好。”诸大臣退出拟旨进呈,诸王公又斟酌改易数语,诸王公复入对一次,退出后,诸大臣向诸王公言及现在不名一钱,诸王公默然,候旨发下后各散。17

  十一月十四日(1912年1月2日)又记:

  五时半起,早饭后到公署,拟稿数件。总理入对,太后谕:“我现在已退让到极步,唐绍仪并不能办事。”总理对:“唐已有电来辞代表。”太后谕:“可令其回京,有事由你直接办。”又谕:“现在宫中搜罗得黄金八万两,你可领去用,时势危急若此,你不能只挤对我,奕劻等平时所得的钱也不少,应该拿出来用。”总理对:“奕劻出银十五万。”太后谕:“十五万何济事,你不必顾忌,仅可向他们要。”奏对一钟馀方出,十二时后事毕,散。18

  可以看到,自摄政王载沣避位回藩,清朝的江山社稷已经无人过问了,像奕劻这样当初卖官鬻爵大发横财的懿亲,现在也退避三舍,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难怪一向怯懦的隆裕也不禁对庆王大加责难。为了争取有利的议和条件,清廷不得不孤注一掷,除了号召亲贵毁家纾难、筹集军费外,又对袁世凯大加拉拢。十二月初七日(1月25日)隆裕召见醇王载沣,令其到总理公署宣懿旨,赐封袁世凯一等侯爵。袁力辞不受。几经商议,以优待清室条件换取清帝退位的协议终于达成。十二月十五日(2月2日)隆裕召见国务大臣,商酌优礼皇室条件,据许日记,“闻太后甚为满意,亲贵亦认可。” 19于是,袁世凯乃电告伍廷芳。十天后,清帝退位诏书颁布,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辛亥革命爆发后,各种势力纷纷介入,各地局势复杂多变,一切都变得诡谲莫测。面对这种局势,一生崇尚功利的袁世凯大耍政治手腕,一面凭借手中的北洋武力威胁、镇压南方革命党人;一面待价而沽,向清廷索要重权;最终软硬兼施,逼迫清室退位,又从革命党人手中换取民国大总统的职位,成为这场博弈的大赢家。从许宝蘅日记看,当时载沣、奕劻等懿亲纷纷逃避,大厦将倾,清廷已无人当家,残局已无可收拾。这无疑为袁世凯因势利导,获取最大政治收益带来了机会。一代枭雄也要天赐良机。袁本人的心态似乎也很复杂,许宝蘅日记即有所反映:

  十二月廿五日(1912年2月12日)三时到厅,知辞位之谕旨已下。二百六十八年之国祚遂尔旁移,一变中国有史以来未有之局,古语云:“得之易者,失之亦不难。”岂不信哉?戊申之冬,有谓本朝以摄政始,当以摄政终。又黄蘖禅师有诗云“继统偏安三十六”,当时以为指年而言,不料仅三十六月。古来鼎革之际,必纷扰若干年,而后国亡,今竟如此之易,岂天心已厌乱耶?吾恐乱犹未已也。

  十二月廿七日(2月14日) 八时到公署,见项城,询余解此事否?又谓:“我五十三岁,弄到如此下场,岂不伤心。”余谓:“此事若不如此办法,两宫之危险,大局之糜烂,皆不可思议,不过此后诸事,非实力整顿、扫除一切不可,否则共和徒虚名耳。”项城又谓:“外人亦助彼党,昨日宣布后,借款便交。”余谓:“外人决不能不赞成共和,以其为最美之国体,不赞成则跌其自己之价值也。” 20

  许宝蘅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深受传统思想观念的影响。他除了从天意的角度解释清亡的原因,还从避免流血冲突、保护两宫安危、为人民减少灾难的角度正面评价清帝退位的意义。从二人的对话看,袁世凯对此极表赞同。但是,让袁世凯最为窃喜的恐怕还是已经到手的最高统治权力。一切都来的那么迅速,就连他本人也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五十三岁,弄到如此下场,岂不伤心”,这样的感叹可以有多种诠释。在笔者看来,这未见得就是袁氏虚伪的表示,可能更多反映的是他内心不安的真情。当时形势瞬间万变,袁总理苦于应对,心力疲惫,他向一位比较亲近的属下偶尔流露一丝复杂的心绪,也是情理中事。

  三、民国初年的北京政局  

  政权更迭之际总是呈现出一片混乱的景象。身为秘书,许宝蘅记录了许多中枢活动的内情。这些点滴的记载,将民国初建后大总统决策制度、文秘制度的建立缘委,大致描绘出来。日记中写道:

  辛亥十二月廿九日(1912年2月16日)早饭后到公署。璧臣(华世奎,字璧臣)告余项城命厅员及各参议员皆移至外务部署内办公,留余在原处传话接洽,大约须俟移动后再实行。昨日南京参议院有电来,昨日三钟公举项城为大总统,请其赴宁任事,项城复黎元洪电告以北方不能轻动。

  壬子正月初三日(2月20日) 十一时到公署,知项城派余为内政秘书,承宣厅同人移在南院办事,公署将为总统私第。

  正月初四日(2月21日) 七时起,到秘书室晤同人阮斗瞻(忠枢)、金伯平(邦平)、吴向之(廷燮)、闵保之(尔昌)、沈吕生(祖宽)、余东屏(建侯)诸人,又晤临时筹备处同人,筹备处设在外务部西侧,内分法制、外交、内政、财政、军事、边事各股。项城嘱余与承宣厅诸人接洽办事,四时先散。21

  可见,在许宝蘅的协助下,总统府的秘书班子才得以建立,完成了新旧交替。许氏还亲自见证了正月十二日(2月29日)发生的军队哗变事件:

  七时起,早饭后到厅,到秘书室,午饭后到行,五时仍回秘书室。八时正晚饭,忽报齐化门外所驻第三镇之九标炮辎各营兵变,攻入齐化门,因传说将下剪发令,又因陆军部将该营加饷扣减,遂尔哗溃。正在查询,即闻枪声甚近,盖府内尚驻有十标一营与变兵相应,遂与总统避入地穴内,一面派人宣谕并无扣饷、剪发之事。又闻枪声甚急,一面派人分头探察宣谕,劝令归伍。旋报称该兵队有退向齐化门者,又有投西去者,又有投南去者,声言决不伤及总统,盖志在抢掠也。枪声稍远,侍总统回至办公室,知照各路侦探,旋见东安门一带火起,灯市口一带继之,东北、东南两面相继焚烧,探报变兵大肆抢掠;又报南京来使有洪军保护无虞;又报第三镇九标一营赴帅府园保护曹仲山统制。二、三两营拟出营救火,请总统命令,余谓黑夜之间未叛之兵,不宜轻出,遂止其出营。又报东四牌楼一带无处不抢,又执法处报西城尚安靖,本府卫兵亦有离伍出抢者。至三时后,各处火势渐衰。乌金吾报已调消防队救火,枪声渐少,至四时倦极,在椅上躺睡。此次变端,初无所闻,事起后无从弹压,惟有静以待旦。

  关于此次兵变,传统观点认为是袁氏为拒绝到南京任职大总统而于幕后策划的。但是,结合多种文献综合考订,这种说法可能需要重新讨论。22与其说袁氏制造了这起事件,不如说他不失时机地利用了这起事件。至少从许宝蘅的记载看,当时谣言盛行可能与诱发士兵哗变有直接原因。

  稍后,国务院初组,许宝蘅又受唐绍仪之邀兼任国务院秘书,一时间在总统府和国务院之间疲于奔命,履行着艰巨的幕职工作。因袁世凯陆续与唐绍仪、陆征祥、熊希龄等总理发生矛盾,他的工作更显得艰难而无所适从。五月,院、府的秘书工作归于正常,许宝蘅萌发退意。五月十七日(7月1日)许氏递总统书,请退出承宣厅,奉批“勉为其难”,不允。23同时,许又上书总理陆征祥,请求辞去国务院秘书之职。五月廿一日(7月5日)他再见袁世凯,略陈乞退之意,“总统仍以忍耐为嘱。”24时许氏聘德清俞陛云之女为继室,请同僚阮忠枢向袁代陈,要求请假,仍未允准,直到八月二十五日(10月5日)才准请假一星期完婚。这件小事也可见袁世凯对许宝蘅的信任与依赖。本来国务院秘书长张国淦(字乾若)推荐许宝蘅为铨叙局局长,“总统、总理始均认可,惟以秘书厅无熟手为虑,继又有他人欲得之,故迟迟未发”,直到九月初八日(10月17日)才正式任命。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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