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纪念：历史记忆与城市精神(5)
辛亥革命网 2011-11-11 00:00 来源：东方网 作者：熊月之 查看：
关于历史记忆，近代上海还有一笔特别的资源，这就是上海有过以人名为地名、路名的历史，上海公共租界、法租界都有许多马路是以上海外国名人命名的，如赫德路、汉璧礼路、哈同路、金神父路、宝昌路。这个传统是从欧美来的，翻开欧美地图，以亚历山大、路德维希、哥仑比亚、华盛顿、林肯等命名的地名、路名比比皆是。上海也有一些以中国人名命名的道路，除了前面已经述及的其美路、英士路、黄兴路，还有一些，包括中山、中正、林森等。租界也有两条以中国人命名的道路，一条是虞洽卿路，一条是朱葆三路。
近代中国风云多变，政局多次发生根本性变化，修改以人名命名的地名、路名，成为改变、涂抹历史记忆的常见手法。汪伪统治上海期间，为了去欧美化，于1943年将一些以欧美人命名的路名一律改掉，如文监师路改名塘沽路，克能海路改名康乐路，爱多亚路改名大上海路，哥伦比亚路改名番禺路，威妥玛路改名怀德路，林肯路改名天山路。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民党掌权的上海地方政府，为了加强对国民党名人的历史记忆，又改了一些路名，如黄浦滩路改为中山东一路，南黄浦路改为中山东二路，东泰山路改为林森东路，泰山路改为林森中路，庐山路改为林森西路，正阳路改为中正北一路，嘉定路改为中正北二路，南通路改为英土路。解放以后，人民政府于1950年5月宣布，将老上海“以反动派人名命名，或名称易于混淆者”，改用革命策源地及重要战役地址等名称，包括中正东路改为延安东路，中正中路改为延安中路，中正南二路改为瑞金二路，英士路改为淡水路，其美路改为四平路，林森东路改为淮海东路，林森中路改为淮海中路，林森西路改为淮海西路。
与改变道路命名向一致的，是众多历史雕塑的树立与拆除。兹举数例：
其一，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上海外侨为了纪念在战争中有上海回国参战的死难者，于1924年在外滩建立了一座欧战纪念碑，又名和平女神像（旧址在今延安东路外滩），其主题是“悼念逝者，祈求永久之和平”。此碑巍峨挺拔，独立外滩，旁无联附，是当时外滩标志性建筑，许多明信片以此为上海标志。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军占领上海，将此碑拆毁。
其二，1928年，上海人民曾在闸北建筑五卅烈士墓（今广中路668号，属虹口区），纪念五卅反帝英雄，有纪念碑、纪念亭。1938年日军占领上海后下令拆除，在原址建造了纪念其侵略者白川义则大将的纪念塔，又称麒麟塔。抗日胜利后，白川义则纪念塔被拆除，此地被辟为大华农场，后改建住宅。
其三，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十九路军奋起抵抗，庙行为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战后，为纪念牺牲的三千无名战士，上海人民于1936年1月28日在庙行东南落成“无名英雄墓”。烈士墓建筑为方形，庄重大气，为宝山一地标性建筑。此墓1939年被日军炸毁。
其四，1937年，上海俄侨为纪念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逝世100周年，在法租界建造了普希金铜像（今岳阳路）。日军占领上海后，于1944年将其拆除。抗战胜利后，1947年又在原址重新建立了普希金铜像。“文化大革命”中此像被毁。1987年，在普希金逝世150周年的时候，普希金铜像第三次在原址落成。普希金本来与上海没有什么关系，但上海俄侨崇拜他，铜像所立之地，正是上海俄侨相对集中的地方。由此铜像，可以让人们想起俄侨与上海的关联。
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在人们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城市数量越来越多，城市联系越来越密切，新起的城市在外在景观上越来越趋同，诸如广场、绿地、喷水池、购物中心、步行街等，百城一面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彰显、强化本城市特点，挖掘、整理、研究城市的文化底蕴，整合城市集体记忆，弘扬城市精神，就显得特别重要和迫切。城市集体记忆是建构城市精神的重要资源，其载体主要有三，一是城市建筑、街道、桥梁、雕塑等；二是地方文献，包括地方志、地方史、档案、笔记、碑刻等；三是口耳相传的传说、世代延续的风俗习惯。近代上海那么丰富的历史，上述那些道路的命名、改名、再改名，那些雕塑、纪念碑的树立、拆除、再建筑，无一不承载着上海历史记忆的丰富信息。现在，不光一般新上海人对此全无知晓，就是许多老上海人也一头雾水。如果通过适当的方式，如访谈、自述，发挥老年人的作用，让他们将自己对于这些历史的记忆保留下来，那一定很有价值。
（作者为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历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上海市历史学会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