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21)(2)
辛亥革命网 2011-05-31 00:00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朱文风 查看:
古镇长街两边的石阶,早就站满了观看的人群,一个个伸颈踮足。足踮酸了,干脆端张纺纱凳站上去。小玲和娟子,早已经站在下街入口的圆拱门边。站在这里,不论是扮“十八狐狸”的,还是扮“三十六行”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小玲指了指“十八狐狸”变的大头娃娃,忍不住“格儿格儿”直笑。明明是狡猾的兽类,偏偏装得肥头大耳,憨态可掬,手上拎的花帕儿一飞一扬的。她问娟子:“你的婶娘也扮十八狐狸?”娟子说:“唔,我正在找,看是哪一位!嘻嘻,来了,来了,她的腿本来有点儿瘸,这一下,成了瘸腿狐狸啦!”
娟子最喜欢看“三十六行”。特别是前面威风凛凛的“八面锣”。八位壮汉,头箍草绳辫,脸涂红膏药,八面大铜锣,八个大响锤,一敲一跳,一跳一敲,“当当当……”震耳欲聋的八面锣,几乎把人们的心肺都轰上了半天空。小玲和娟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掩得严严的,好闹热的“案队”和罗汉班!
八面锣敲出了八面威风!八面威风的八面锣,也震撼了空荡荡的县官堂。自从田目长告假,一班清兵成了无头的蛇。俗话讲,“蛇无头不行”。这八九个清兵在这重阳佳节,既没节日的佳肴,又无重阳的喜庆,一个个像刚捞出水面的落汤鸡,蔫头倒脑的。尽管那位代理的小目长,拢络人心,要大家不要乱跑,中午加两道菜;可是那些没值勤的,还是换了便服,从横门溜了出去。外边的天空阔,市上的景象新,他们一溜出来,上馆子、逛窑子、看“迎案”,谁还找得着呢!代理目长看看没办法,只好自个儿上马,在大门口押阵,伴着两只傲然蹲坐的高高石狮子,守在大门边。
这代目长,嘴上不说,心里直骂娘:“还说上边马上会派兵下来,真是活见鬼了!”他守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得要命,就借口有事,跨出大门,也溜到了锣鼓轰鸣的市场。代理目长姓骆,是义乌人。可惜他官运并不亨通,在军营里混了几年,还是普通一兵卒。回天台的田目长,还算瞧得起他,提他为代目长,但这也只是多事之秋的权宜之计。苦旅孤军,小兵一撮,蹲驻这千年古镇,犹如沧海中一叶孤舟,随时有被覆没的危险,还能有什么作为呢?他走出县官堂,并未更衣,还是那身醒目的戎装。所以无论走到哪儿,都十分引人注目。那些“案队”或罗汉班的头儿们,心里都明白这次回师壶镇,是冲着什么而去的。使大刀的也好,执响铃车的也好,只要刚好使出路数,那寒闪闪的刀刃,那方天戟般的响铃车,都会故意往这骆目长身边逼过来。骆目长一退,一失足,差点跌入墙脚的阴沟里。骆目长自然缺乏头脑,没认真估计这严峻的形势。他终究是外路人,还以为这满街满巷人山人海的的重阳“迎案”,是壶镇垟地面独特的民俗。他想:壶镇要数市场最宽敞,如果往南面戏台上一站,整个“迎案”场面不就一览无余吗?于是,他在人们的推推搡搡中,渐渐往戏台边移动。戏台上,这时候正有一班罗汉队在挥拳踢腿。这罗汉班是西山沿的柳家班,锣鼓一阵急骤一阵迟缓。急骤的时候,正是上半身赤裸腰束白布的汉子打拳打出威风的时节,闷葫芦般的嘴里,不时爆出“嗨”地一声吆喝。舒缓的时候,锣鼓声渐渐变轻,好像急驰的骏马缓辔而行,得得蹄声轻而且慢。骆目长耳听这纯熟的鼓点,心里暗暗赞叹鼓手的不同凡响,汉子的各路拳数。他注意台上,台上的人也正注意他呢!你道是谁?正是柳云驹。云驹他们手上使的是青木棍子,都有鸭蛋粗细,两头染得血红,中间一段乌黑。他见县官堂的骆目长,竟敢只身一人,一身戎装闯入“案阵”,心中刹时间转了几个圈圈,他想:“这个小头目,来干什么?”看看他身边并没带什么随从,放心了一些,交代了旁边人一句:“你盯着那个骆目长,看着他往哪儿挤!”自己一猫腰抽身出来。云驹并没跑远,他来到台后,踏着木楼梯,一阵急跑到第二层。又顺着两脚梯,蹭蹭蹭几下,爬上了最高的第三层——钟楼。市场的大戏台,是壶镇的最中心。从戏台后往下边楼梯走,是戏子们化装打扮的地方,从戏台往上走,是戏子们住宿的铺床。从两脚梯上去的第三层,安放了一口上千斤铜铸的大钟。据说是雍正年间,为了防止人们造反,从民间搜查了大量铜器冶铸而成。这大钟还有一个用途,就是报警。一旦那儿失火,接到报告,有专人负责撞钟,招呼众人去抢救。这时候,钟楼里的大铜钟边,正站着四个人:逢樵、丁熔和赵舒、赵卓叔侄俩。见云驹急匆匆上来,逢樵弯下身子,想把云驹一手拎上来。云驹只站在两脚梯上端,招了招手说:“县官堂的代目长姓骆的来了,正朝戏台子走来!”逢樵问明是只身一人,又没带武器,就交代他:“先别撩惹,好好儿稳住!等队伍拉到县官堂前,再看信号行动!”
逢樵和三人站在钟楼上遥眺,有两个目的,一是从这儿可以远望几里外,一旦有清兵急驰过来,这儿一目了然。二是在这儿可以近观县官堂屋顶,一旦有风吹草动,在这里可以看出征兆。再说站这高处,市场里各路人马汇集的情况,也可随时掌握。他没料到,他们想方设法准备拔掉的钉子,竟会只身一人冲这台子过来。是不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呢?逢樵转身对赵舒说:“元熙,你下去,和戏台上的云驹配合,好好儿稳住这个姓骆的!没有特殊情况,一定要客礼相待,别让他产生半点儿惊疑!”
赵舒一听,身子一猫,马上下了两脚梯。他刚在台上站稳,只见云驹已经下了楼梯,落到戏台旁边,邀请正晃荡过来的骆目长说:“骆大人光临,小小罗汉班脸上增辉!请上戏台去观看!”
姓骆的本来就想上戏台,见台上也是拥挤不堪,再说还不停有人使拳,他这样一身打扮上台去,还不扫了大伙儿的雅兴。再说,他见台上的人,一个个虎势势的,打拳耍棒,心中着实也有几分含糊。他把手一摇说:“不上啦,就在下边随便看看。”云驹见他执意不肯,也就罢了,心中却说:“不上台来,让你大小子占便宜了!”赵舒见云驹轻松地应付了场面,也就悄声站在一边,默默注视着这个骆目长,暗暗估量这清廷的狗腿子,究竟有多少份量。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叫云驹派两位得力的,暗中把他盯住。
时间已近晌午,各案队和罗汉班,都选择店堂下或墙角荫凉处,坐下吃米粽或馃子。有的带了卷成筒的煎饼,就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可口地吃着。只有三路人马,即东山罗汉班、西山沿柳家班和溪圩的“案队”,不想安息。这三队人马,按预先计划,早已悄悄儿吃了午饭。他们见宽敞的市场,一下子空了出来,不顾毒辣辣的日头逼人,在市场打着“嗬哗”转了几圈,一阵唿哨,几支队伍冲出市场四面散开。这是站在钟楼上的吕逢樵等人作了决断后才出现的场面。你瞧:东山班在陈火龙的带领下,从市场绕过双眼井,穿过文昌阁,直往大榛树脚迎去。云驹带队的西山沿柳家班,使的全是棍棒刀戟,他们绕过市架下,也往杉树祠堂和猪崽市场进逼,准备在县官堂会合。溪圩“案队”,有来昌、嘉益等人掺杂其中,从牛市溪滩那边过来,从后面也直逼县官堂。当然,他们是“迎案”,不是正式的打仗调兵,一路上还是边走跳边吆喝。溪圩的案队,扮的是三十六行。有剃头的、做篾的、蒸馒头的,还有媒婆和接生婆等。最逗人的是接生婆,马蹄袖,红漆桶,口唱接生歌,足踩催产步。那红漆马桶,一下子凑到东边女子身下,一下子蹦到西边大姑娘屁股后。姑娘、媳妇儿见了到处躲,大小子们见了吹口哨,真是一路闹剧,阵阵欢笑。最活跃的要数“灯笼壳打老婆”。男的一副好吃懒做邋遢相,偏偏装出一脸威严,严管老婆的样子,举手踢足追打老婆,追得老婆东躲西藏。真正打下去了,却是轻飘飘的灯笼壳。因此,逗得一路看客捧腹大笑。溪圩案队里,扮灯笼壳打老婆的,正是来昌和嘉益。他俩一路配合,追追打打,不久就来到县官堂大门前的石狮子旁。两位哨兵,如在往常,本该无精打采睡意朦胧,今天“迎案”,到处锣鼓咚咚响,他们常常歪着头,也抬了起来,忘神地看着。忽然,那扮演灯笼壳打老婆的两位,追打到石狮子旁边,你追我躲,竟绕着两位哨兵的身前身后直转。两位哨兵被转糊涂了,忍不住喊:“闪开!闪开!”谁知这一喊,那“男人”和“老婆”,竟同时一把拎过他俩手中的枪,一追一躲,一下子不见了人影儿。两位哨兵急喊:“枪!枪!”这时候,一阵急骤的锣鼓响起,西山沿的柳家班棍棒队,飞舞起木棍,拥了过来。东山班的火龙和几位后生,趁势拥进正堂、大房,咦,那些清兵躲到哪里去了?不久,嘉益和来昌端了枪冲进来,大家才发现后院伙房里,一班清兵七凌八乱地正想夺路逃跑,可是后门外,也是闹轰轰的“迎案”队伍,一时又不敢冲出。于是,七八位清兵,在嘉益、云驹等人的枪棍威逼下,都乖乖儿做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