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21）(5)

　　第二天大清早，三人出了幽院的破旧大门，正想往回走，前边杨宅桥头的百岁坊下，一个大汉挑了两菜篮东西，正大步过来。他老远就叫：“吕先生，吕先生！”逢樵一怔：这是谁呢？挑了一担东西，轻松得健步如飞，一点儿也不显得碍脚。赵舒眼尖，他说：“是不是横塘岸那边的山里人胡大松？”这一说，逢樵也恍然想起，忙说：“啊，是胡大松！你怎么从苍岭那边过来了？”这大松并不急着答话，只是把担子挑到近前，“砰”地一声放在大路上，用青布衣袖揩了揩满头汗水，才说：“南田村的表兄叫我帮他打野猪，那边野猪太多了，种的玉米，插的白薯，全让野猪啃得七零八落。近来连竹园里的笋，也被啃得不长竹子了！你们瞧，这两篮精瘦的野猪肉，你瞧这皮，足有五分厚！”赵舒问他：“挑到市上卖么？”大松憨厚地搓了搓手：“卖？能卖几个铜钱？要卖，挑这么两篮也太少了！我是带点儿下来，给吕先生和你们尝尝鲜！”嘉益一听，伸出红红的舌头，高兴地说：“当真？当真我先拿一块去！”大松说：“你这大头头儿，先送你一块！”嘉益没有真拿，却凑近大松的耳朵，压低了嗓子说：“前天我们也打了一批野猪，还缴了七八支枪呢！”大松听了，双眼一亮，瞧着逢樵：“真的？”赵舒也笑了笑，说：“大松，你没赶上，可惜了！”逢樵倒不为大松惋惜，说：“英雄自有用武之时，时机没到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大松本来热烘烘的脸上，像敷了一层辣椒粉，更加火辣辣的。大松说：“英雄是吕先生，我大松只是莽汉一个，有几斤粗力气罢了！”逢樵说：“大家都别客气，走，到我家去！”嘉益接过大松的肉担子，往前先挑去了。

　　在逢樵的灶间，一伙儿人品尝着鲜美的野猪肉。大松问了一下“迎案”缴枪的经过，不禁担心地问：“如果上边再派驻兵来，该想个退身之处！”赵舒讲：“老逢多次说起你横塘岸山里竹林如海，正想去看看呢！”大松说：“那最好了！我那儿离横塘岸村还有四五里路，叫芦岙。几千人马藏进去，像绣花针掉进大海里！”嘉益说：“你海口别夸！”大松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天咱们一起去。”逢樵没有插话，似乎在思索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慌忙站起来迎接，说：“丁先生，你刚来？”丁熔进来，见桌上杯盘碗盏，菜肴丰盛，深深地闻了一下，说：“好香的肉，你们是贺生日还是庆胜利？”逢樵忙说：“丁先生，要数你的口福好！我们不是贺生日，更不敢庆胜利，是大松送来两大块野猪肉，大家凑在一起祭五脏庙，偏偏让你撞上了！”

　　丁熔见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觉深深叹息了一声，说：“形势还是不利，省里派兵来处州，已经到了县城，听说准备派往壶镇来！不管来不来，咱们都得有个防备！”逢樵说：“丁先生，你再向县里探听一下确实的消息。这边，我打算约几个人明天一起去横塘岸，那边山大岙深，又跟芦西紧靠，联络也方便。”

　　二赵和嘉益都说要去。逢樵对赵卓说：“宏甫，你留在壶镇，各方面情况都要掌握！我和元熙、嘉益先去看看！”当夜，胡大松就宿在逢樵楼上，逢樵把横塘岸一带的情况、人事、地理等，细细问了个遍。

　　第二天，逢樵在大松带领下，和赵舒、嘉益去横塘岸山里。经过十五岭，岭不太高，爬上山岗，几个人都汗水涔涔了。站在岗顶，回望仅五里之遥的壶镇垟，近处还清晰，远处就莽莽苍苍了。十五岭究竟是否真有十五座山岭，也不清楚，但这重重叠叠的座座山包，确是从横塘岸出壶镇垟的一道天然屏障。逢樵对赵舒说：“你看，这一个个山包像一座座帐篷，中间可以埋藏多少人马啊！”赵舒说：“这儿既是关口，又有回旋余地，好地方！”

　　大松因为走惯了这十五岭，看惯了杂木丛生的山包，有点儿不以为然地说：“跟这里相比，芦岙那个大山窝，才是藏龙卧虎之地呢！”嘉益说：“你海口别夸！”逢樵说：“大松讲的倒是实际。横塘岸以前我去过，里边那片竹海，一层叠一层，一山高一山，不是走惯山路的人，进去了半天绕不出来！”

　　大松听了，脸上洋溢着喜色。嘉益听了，伸了伸舌头说：“有这么好地方？走！”

　　四个人翻过十五岭，过了岱石、周升塘等村庄，不久就到了横塘岸村。嘉益问大松：“你的芦岙，究竟在哪里？”大松朝里边满山翠绿的竹海深处一指：“左边是三溪岭，上去是三溪，跟邻县仙居交界，右边是马鞍山，你瞧那黑黝黝的山峰！趁这山岙上去，是马鞍岭后，翻过去是缙云南乡。芦岙就在两座山岭之间，层层高起的山峰中间，最高处的那个山窝窝。如果再翻过去，就是仙居县境了。”嘉益一听，伸出的舌头再也缩不回去了，说：“妈呀，这么深山冷岙的，也能住人？”大松一听乐了，说：“不入深山中，不识山中宝。”

　　几个人边说边走，来到横塘岸村边，太阳快要竖在头顶。赵舒见横塘岸村庄对面的山上有一处高耸的危崖，危崖顶上似乎还露出一栋黑黑的瓦楞，就问大松：“这儿是不是人们传说的有名的大崖背？”大松说：“对呀，上边有朱相公殿，还有个小小的寺庙，你没去过？”逢樵三人过去都只听人说，并未亲自爬过大崖背，又见四周的座座山峰，峰峰峻峭，奇崖异石千姿百态，都想爬上去看看。看看天将中午，大松说：“咱们到村边的小饭店，先吃了午饭再上去！”四人来到村旁，见有一间馄饨店，大家都感到口干，于是嘉益说：“咱们干脆吃馄饨烧饼吧。”

　　四人刚吃，有人来到店门口，要烤四个烧饼。大松一见，忙站起来，说：“哟，是周先生，家中来了客人？”那位叫周先生的，名叫周守邦，是本地一位财主。他见是大松，就说：“没客人。你怎么坐在这儿吃，不到我家坐坐，便饭总有嘛！”他一见同坐的还有三位，似乎什么地方见过，就试探着问：“大松，你是出山去，还是从外边回来？”大松是个机灵人，站起来说：“刚从外边回来！我给周先生介绍一下这三位朋友：这位是吕逢樵先生，壶镇合盛南货店小老板。……”周先生一听，“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有些面善，久闻大名，今日有幸拜识！”

　　逢樵早就注意来的周先生，从他一身纺绸长衫衣着看，显然是当地的一位小财主。从他不小看山中一个平凡猎户，可以判断这人还不恃财傲人。见大松直笼统地把自己介绍给对方，开始还怪他太冒失，不过，既然进得山来，总得交几个人物，于是客气地还了礼，说：“早听说周先生是本地有名望人物，今日相见，还望周兄多多提携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