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11）(3)

　　周华昌早已迎到村边，他带秋瑾等人绕过一片桑园，来到好溪边的溪滩上。秋瑾问：“你怎么带我们到这儿？”周华昌反问：“这儿不好吗？你要知道，这一带，是我们溪圩村最美的地方。”逢樵和秋瑾循着华周昌所指望去：村外是一抹碧绿的桑园，临溪是一片松树林，中间芦草丛丛，柳枝依依。过溪是芦西村，密密麻麻的杨柳和芦草，丛生在一起，隐约中，可望见村庄乌黑的屋脊。忽然，秋瑾发现不见了大大，大叫：“大大！大大！你在哪里？”一丛杜鹃花中，露出了大大的脸蛋，大大笑成一朵花儿：“秋姑姑，我在这儿采花给你！”秋瑾叫文庆过去抱回来。忽然，秋瑾不知想起了什么，说：“熊祥，可惜咱们的事业艰难，太忙了，如果有闲暇，在这儿种桑、养牛，过过田园生活，倒是一种享受。”逢樵说：“古人讲：英雄所见略同。的确，这块好地方，我早几年就相中了。那沙滩淤泥很深，挖下去一尺，全是黑乎乎的。”秋瑾笑着说：“那你什么时候来这儿从事农桑？”逢樵回身望了望周华昌，问：“周老板，你说什么时候？”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溪滩中央有块草坪，碧绿如毡。他们把马拴在草坪边的一棵松树上，就在草坪中央坐下。秋瑾用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草：“哟，好柔软啊！”秋瑾干脆手脚一伸，成个“大”字朝天躺下，口中唧唧哝哝，不觉吐出一首诗来：“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晨伴我眠，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华昌没听清楚，只觉得诗句气魄伟大。逢樵说：“这诗句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秋瑾一听，不觉朗然大笑说：“你们堂堂男子汉，还不若我一个小小女子，敢笑敢骂，能坐能躺。你们没听明白？刚才这一首，据说是朱元璋出山前吟的一首诗。”逢樵这才一拍脑门儿说：“啊，是在什么演义上看到过。睿卿，你的记性真好！”华昌说：“论才学，秋先生自己吟一首也容易，何必拾人牙慧！”秋瑾说：“我哪有闲情逸致吟什么诗，不过是偶然想到罢了。”说着，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坪上跃起，指了指地上：“你们都坐下，何必拘谨呢。”

　　三人坐下，商议了萃英学堂招收的对象、办学的形式、规模及教员的物色等事。逢樵说：“咱们既然有一个育英女校了，这学堂就专招男的，为下一步筹办民团打个基础。”秋瑾说：“既然这样，课程应该以操练、武功为主，配上思想鼓动。”华昌说：“学堂办得好，我可以从永康、武义招募些人来学习，也帮我们训练些骨干。”逢樵说：“那经费上你周老板可要多出手一些！”华昌一听，笑着骂：“你这铁算盘，真是一厘不失！”秋瑾插嘴说：“这我清楚，熊祥为了革命，早把老本儿赔进去许多，安谰兄，你们是同乡，是该扶他一把！”华昌笑着说：“好，我为你聘请一名武术教师，再筹些枪支。”逢樵一听大喜，忙说：“那太谢谢金海兄了。”

　　谈话间，逢樵的女儿大大手捧一束鲜花，蹦跳着过来了，后边跟着王文庆。大大跑到秋瑾身边，把花束往前一递：“秋姑姑，这花送给你！”秋瑾拢着大大，亲了亲她的脸蛋儿说：“大大真乘，姑姑谢谢你呢！”华昌一见，逗着大大问：“那我呢？大大你不送？周伯伯会烧馄饨，会烤烧饼，香喷喷的，你不想吃？”大大说：“那我再去采！”华昌一把拉住她说：“大大真乘，别采了。”秋瑾摘下最红艳的两朵，给大大两鬓各插上一朵，就一把将她抱起来。她细细瞧着大大，忽然想起自己的五岁女儿灿芝。如果她也在身边，自己也会给她两鬓佩上鲜花，想到这儿，眼角不禁渗出泪花儿。大大一见，天真地说：“秋姑姑，你怎么哭了？”秋瑾忙嫣然一笑，说：“秋姑姑从来不哭，是高兴，有懂事的大大！”大大说：“秋姑姑，你再教我骑马吧！”秋瑾说：“秋姑姑教你骑马，还把这大红马送给你大大！”

　　当时，逢樵只以为秋瑾是说着玩儿的，哄哄小孩子而已，没想到几天后临走，秋瑾真的要把那匹枣红大马留下。逢樵想：这马是大本钱，怎么能要？再说秋先生回去，也要骑，所以坚决推辞说：“跟孩子说着玩儿，哪能当真？”秋瑾说：“安谰兄已经先回去了，我们两个人，有两匹马就行了，留下一匹，你也用得着。只是得有个专人照料，费些心思。”逢樵见秋瑾如此执意，只好领受了。心想：有这马，碰到什么急事，联系就方便多了。

　　大大的大名叫杏玉，她娘活儿忙，很少照顾她。所以大大常常甩着粗粗的两条辫子，在合盛南货店钻进钻出。守店的发松叔，每次总要抓一把甜甜脆脆的发饼，才能把她支使出去。有时候发松抚弄着她的发辫跟她开玩笑：“大大，你这两条粗辫子剪下卖给我吧，我给你一百个发饼儿。”杏玉紧紧攥住自己的发辫，嘴角翘得高高的，“哼”了一声说：“谁要你的发饼，你给一千个我也不卖！”她嘴上已经叼了一个发饼，两手还拿着几个发饼，往发松眼前一晃，赶紧跑了。——原来她趁发松不留神，从圆圆的铁桶内又抓了两把。

　　杏玉一出店门，转了个大圈儿，就来到育英女校的楼上。这儿，不像小店那么冷清，那些大姐姐们嬉笑、打闹、写字、绣花，多有意思啊！当她爹在门口一出现，里面顿时鸦雀无声。她望着爹和颜悦色的脸，觉得十分奇怪。爹不吓人，她们为什么这么怕爹呢？她想：“我就不怕。”这时，她会一跃上前，抓住爹的大腿，高叫：“爹，给我纸笔，我也要写字。”爹并不发火，他双手把大大举了起来，擎得高高的，喜盈盈地说：“好，好，大大能写字了，你跟姐姐们学去！”他嘴上说着，却并没有真的拿纸拿笔给她，气得大大把嘴角翘得老高，几乎可以拴住一只大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