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语消亡的历史背景探究(2)

　　三、民族特点分析

　　在满语消亡的过程中，满汉两族之间的民族融和是重要的历史背景，也使得满族人逐渐放弃满语使用汉语成为必然。伴随着军事上的胜利，满洲贵族成了中国版图范围内事实上的统治者，而面对占人口绝大多数且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汉族人，怎样才能不被同化，并有效地保持本民族的本色与优越性，清朝统治者们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国语骑射”、“剃发易服”和“满汉禁止通婚”是统治者们抛出的三个撒手锏。用“国语骑射”保持本民族传统，却在不可逆转的民族融合中丧失了这种传统；用“剃发易服”改变汉民族的外部特征，使其“满化”，却最终被汉民族的语言与文化征服；用“满汉禁止通婚”保持本民族血统的纯正，却在不断地与汉民族的接触中，被同化，以至最后“满汉不分”。

　　入关前，满族在几近封闭的民族聚居区里保持自身的民族特色、语言特色，是很容易的。甚至在那个时候，被掠的汉人和归顺的明朝官兵是被逐渐“满化”的。在满语为主要交际工具的环境里，不通满语，不被“满化”，处境是很难的。但是走向全国的满族人与占全国主体的汉族人在一起，就只能是被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汉人不断地包围和侵蚀。

　　由于东三省是满族的发祥地，清朝入关后尚有近一半的满族人留在关外；京城是清朝统治中心，也有大量的满族人存在。因此，最先被“汉化”、语言发生改变的是驻防在全国其他地区的满族人。因为统治需要，在全国主要地区都驻扎有八旗军队。在这些地方，清朝政府为这些驻防人员及其眷属（八旗是军政合一单位）修筑“满城”，在“满城”内形成了旗人的小社会。但是这种小社会，在事实上与其周围汉人的大社会，是无法不发生联系与接触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之间的接触也就越来越多，而这种杂居的局面使得满洲子弟“百年以后已不能人人尽通国语”。

　　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的语言状况，也好不到哪里。清兵进入北京后，实行内外城分住的政策。但同居一个城市，住在内城（北城）的满人与住外城（南城）的汉人不可能不发生联系。南城众多的戏院、茶馆和商铺等设施对初入京城的旗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至乾隆朝，内外城居住的格局已被打破，民族融合之势不可避免。很多旗人从出生起就开始说汉语，“后生小儿多不能清语”。

　　而东三省地区，清初的时候，清政府实行“封禁”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大量汉人的涌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到清朝中期以后，人口剧增，造成了关内大量的汉人没有土地的局面，但关外却拥有大量肥沃的土地，这就使大量汉人进入东北成为必然，也是政策封锁不了的。在这片满族的“根本之地”上，汉人的数量逐渐增长，最终超过满人，再经过不断地接触、杂居甚至通婚，满语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清实录·仁宗实录》记载：“嘉庆八年谕：‘东三省系我朝根本之地，清语即如乡谈，原应不学而能，乃竟有不晓清语之人。恐东三省似此者尚复不少’。”清中期以后，“盛京之地旗、民杂处年久，弃满洲之旧道而习汉文，从小即习汉书，反不以满语为是”。吉林地区，“本地满人之言语习惯，渐归化于汉人矣”，“以清语相问答者实不多见”。黑龙江省的情况也大抵如此，只有一些偏远地区，汉语进入较晚，满语情况较好。

　　最后，满汉通婚也是满族不断被“汉化”，放弃满语的重要原因。在清朝中期以后，满汉通婚的情况日益增加。第一，使得家庭成员的民族成分发生改变；第二，在日常生活中，语言上“弃满用汉”。总之，将数百万的满人放在上亿人口的汉人中间，不断接触、联系、融合，语言上的改变，是无法避免的。

　　四、独特的文化背景

　　与历史上许多少数民族政权的创立者一样，清朝统治者也十分注重对汉文化的学习。汉民族几千年的封建统治是满洲贵族们学习和继承统治经验的源泉，其中的核心部分便是儒家文化。崇尚儒家文化，不仅是清朝统治阶层维护和巩固自身政权的需要，也是笼络广大汉族知识分子、维系满汉地主阶级联合体的需要。马克思说：“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对于清代历史，这一规律依然成立。好学的满族人民，在不断的接触和学习过程中不自觉地被汉文化所侵蚀，直至他们融化在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汉文化之中。这种“汉化”，不仅仅是语言上的，而且是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是全方位的文化的变迁。

　　我们知道，自有清以来，几乎没有用满文创作的小说、戏剧等文学作品，但是却有着相当多的满族文学家们以汉语留下了许多经典的作品。号称清代第一词人的纳兰性德，他的诗、词、文、赋等方面的造诣，放眼整个清代，也是叹为观止的。还有曹雪芹，他的《红楼梦》是我国古代小说创作的巅峰之作，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也是有目共睹的。不仅在文学方面，经史、书画、天文、测量、数理等方面，满族人也取得了极大的成就。这是满洲子弟学习汉语文、学习汉文化潮流的必然结果。

　　日常生活中，文化的侵蚀造成语言转换的情况，例子更是不胜枚举。以姓名为例，满族姓氏多为多音节词，在拼写及日常应用中极为不便，而汉姓除个别复姓外均为单音节词。于是，许多满族人逐渐采用汉族习惯，舍弃多音节之姓氏，改用单音节词作为姓氏，并且渐渐地，取名字时也开始按汉族习惯。久而久之，具有满语特点的名字逐渐被汉名所替代。再者，清中期以后，满族人在婚礼仪式中，所使用的问答“旧制具用清语，概不用汉话，近因满洲妇女多不谙清语者，但用汉话亦可”。可见日常风俗“汉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