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弃武昌辨(2)
辛亥革命网 2014-10-08 16:15 来源:《历史档案》2000年第4期 作者:苏全有 查看:
从叙述会议议程上看,各记载也极不一致,让人费解。如关于张振武是否发表了讲话一节,《武昌起义真史》记载说张振武“大喝曰:武昌是我们首义之地,我辈当与城俱亡,无论如何,不能言退,倘再有言退者,即杀之。”(注:曹亚伯《武昌起义真史》,第343页。)而《张振武之革命战史》上却说张有“武昌不可弃者三”的言论(注:《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第573页。)。关于黄兴讲话内容一节,《武昌起义真史》、范腾霄著《辛亥前之社团运动及起义后军事之一幕》中都说黄兴陈明了汉阳失守的原因(注:曹亚伯《武昌起义真史》,第342页。),但胡祖舜《六十谈往》上却说:“黄即席演说,并不指陈失败原因,及自承放弃汉阳,余及今不知其用意之所在也。”(注:《辛亥革命在湖北史料选辑》,第104-105页。)该文也未说有张振武的讲话。关于孙武、黎元洪等对武昌坚守与否的态度,李西屏著《辛亥首义纪事》说:“孙武固亦主放弃武昌者”(注:《辛亥首义回忆录》三;三,第72页;四,第70页;四,第70页。),《曾振汉革命事略》中说黎元洪的意见与孙武相同,主张放弃武昌(注:《武昌起义档案资料选编》中,第632页。)。但《武汉战纪》上却说黎元洪“坚持不可,谓武昌为首义之区,天下环视,武昌一失,各省震惊,土崩瓦解,即瞬息间事,虽欲卷土重来,谁与共者?……时开会议,孙武、谢石钦、郑江灏、梅宝矶及各协统领并一般重要人物如张振武、刘公等均赞成固守武昌,静待各省援兵为主旨。”(注:《辛亥革命史丛刊》三,第152页。)关于有无挽留黄兴一节,《武汉战纪》与另外一些记载亦有出入。其它歧异之处,如有看到黄兴被围责骂(注:《黄兴传记资料》(1-5),第57页。),有的说要杀黄兴(注:《湖北文史资料》1986年第4期,第179页。),谭人凤还讲与黄兴论争去粤还是去沪(注:李西屏《武昌首义纪事》,《辛亥首义回忆录》四,第70-71页。)等等,举不胜举,不一而足。因此,从会议议程的叙述看,认定黄兴提出了放弃武昌的主张不可信。
在此需要说明的是,之所以出现许多有关黄兴提出放弃武昌主张的记载,是由于这些人都视反对弃武昌为正确,故而“各党人传记,竟谓己力主坚守。”(注:范腾霄《辛亥首义前后》,《辛亥首义回忆录》三,第83页。)
其次,认定黄兴没有提出放弃武昌主张的材料令人信服。李廉方是湖北军政府秘书长,他说人称黄兴弃武昌“皆由事后政争藉题加甚其辞”。事实亦确实如此。革命派方面内部矛盾十分复杂,《戈承元事略》中说:“鄂州革命巨子颇不乏人,然流派分歧,事权不一。”(注:《武昌起义档案资料选编》中,第204页。)蒋翊武在谈到文学社与共进会矛盾时说:“我们都是丘八,他们都是穿西服的洋老爷……计谋又高,派头又大。他们也瞧不起我们,我们又缠不赢他们。”(注:蔡寄鸥“血浪”稿本,李时岳《辛亥革命时期两湖地区的革命活动》,第66页。)“孙武在鄂素以党人领袖自居,黄来后孙为减色,故孙对黄不无嫉视心理。孙曾对其亲信说,黄徒以先声夺人,实不知兵;武汉报纸亦只称黄为‘南洋代表黄兴君’。黄对孙武亦视之蔑如。当黄在武汉之日,从不见有黄与孙商计军政事宜记载。”(注:贺觉非《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第76页。)而在背后,孙武对黄兴却多有非议(注:李春萱《辛亥首义纪事本末》,《辛亥首义回忆录》二,第195页。)。黄兴不仅与孙武有矛盾,还卷入湘鄂之争。孙中山说:“黎元洪出而担任湖北都督……厥后黄克强等及到。此时湘鄂之见已萌,而号令不能统一矣。”(注:孙中山《总理全集》,“近芬书屋”版,“心理建设”,第71页。)孙武与黎元洪结伙,蒋翊武借重于黄兴,导致黄兴陷入文学社与共进会的矛盾圈中,由于文学社“主干分子以湖南人为最多,如蒋翊武、杨王鹏、刘复基、李抱良、唐牺支、祝制六、廖湘芸、王宪章、章裕昆、钟琦、龚侠初、何海鸣等都是湖南人。”(注:蔡寄欧《鄂州血史》,第24页。)而共进会员多隶鄂籍,有材料说:“‘振武学社’改组为‘文学社’时,‘共进会’也宣告成立。此时‘共进会’成员,以‘群治学社’中的湖北籍人为主体。”(注:李春萱《辛亥首义纪事本末》,《辛亥首义回忆录》二,第123-124页。)因此,双方矛盾有湘鄂之争的色彩。黄兴卷入湘鄂政争圈中难以自拔,导致树敌过多,为日后“黄兴弃武昌说”的出笼埋下了伏笔。
黄兴在1912年9月12日演说词中的自述亦颇可信。该演说词题名《黄克强自述革命历史》,其中所列黄兴经历诸事都与史实相符。且黄兴演说距汉阳失守仅九个半月,因此,其回忆当不会有误。1912年10月10日,典兴在国民党南京支部欢迎会上又发表演讲:“汉阳既失,武昌危在旦夕,然势必死守。”(注:《黄兴集》,第281页。)两次演说间隔不到一个月,内容相同,可互资佐证。
有论者在中南地区辛亥革命史研究会主编的《辛亥革命研究会通讯》第三十四、三十五合期上发表《黄兴主张放弃武昌的事实不能否认》一文,认为黄兴只有两个日本参谋:大元大佐与萱野长知,大元牺牲于汉阳失守十天前,萱野的著述中也只字未提放弃武昌一事,故对黄兴的回忆持否定态度。其实,黄兴的日本参谋并不止两个,大元虽然于11月17日民军“进攻汉口时牺牲了”(注:李书城《辛亥前后黄克强先生的革命活动》,《辛亥革命回忆录》一,第190页。),而据甘绩熙在《躬与辛亥武昌首义及阳夏鏖兵之经过实录》中说:“时有二三日本人充鄂军战时总司令部参赞者”(注:《辛亥革命史料选缉》上册,第410页。)。还有材料说:“日人萱野、汤米等为军事顾问”(注:《黄兴传记资料》八,第12页。)。从上可知,黄兴的日本参谋绝对不止二人。
还有论者在《辛亥革命史研究会通讯》第三十六期著文《黄兴放弃武昌说无庸置疑》,认为黄兴的解释是让人代己受过。这种猜测实在欠说服力。黄兴已在演说词中承认“兴虽著奔走微劳,而战事实多败北”。且综黄兴一生为人,谦逊待人,功成弗居,忍辱负重,自承败责,实具有领袖的伟人性格,向为世人所称道。有论者说:“黄先生之为人,不仅是知行合一,文武合一,而尤才德合一。”(注:《黄兴传记资料》六,第123页。)长江大桥武昌桥头南侧的黄兴铜像赞中题道:“综公一生,以不世出之才,兼容并包之量,忍辱负重,推己及人,不务近名,不居成功,其磊磊落落,不激不挠之概,信乎国人之先觉,吾党所依归也。”(注:《武汉春秋》,1983年第4期,第58页。)还有论者说:“克强先生既无权利思想,而又对革命事业的至危至艰者,以身先之;任劳任怨,谤生不辩,功成不居;盛德大量,与世无争;党内外人士,多在其涵养之中而浑然不觉。易象所谓‘谦谦君子’,尚书所谓‘休休之容’,克强先生实兼而有之。”(注:《黄兴传记资料》(1-5),第207页。)下面是一些与黄兴同时代且关系密切者的评价,从中似更可说明其问题。胡元倓说黄兴“宽厚有大度”,杨庶堪说他“气度雍容”,胡汉民说“性素谨厚”(注:《黄克强蔡松坡遗事》,第57页。),孙中山说黄兴“禀赋素厚”,周震麟说他“不明磊落,敝屣权势”(注:《黄兴传记资料》(1-5),第267页。),熊希龄说“功成耕海壖,貌矣安期侣”(注:《湖南历史资料》总第13辑,第12页。)。从上可知黄兴忍辱负重的风范。黄兴一生至今仍未发现有什么诿过于人的表现,因此说黄兴的解释是诿过于日本参谋,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