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20）(4)

　　原来月屏也在上街的自家屋内，开了爿小店，卖点儿酱油酒醋日用杂货之类。平时是他老婆守店，有时老婆有事，就让十多岁的女儿看着。女儿叫小玲，在崇正山房读书期满，本想进育英女校，只因形势动乱，育英女校解散，她只好在家做做女红，无形中接过了她娘的担子，守坐店堂。店堂内闲客多，说笑打闹之间，机灵的小玲练出了一副灵牙利嘴。常来店堂坐的，有一位清兵小头目，自从牛愣眼调走后，这位姓田的目长一直驻在壶镇。他既贪酒又贪烟，只是不像牛愣眼那么好色。田目长酒醉饭饱，不是聊天吹牛，就是呼噜噜睡大觉，对壶镇垟上的什么会啊、党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认真，所以在壶镇垟上，他一蹲就好多年。逢樵他们，因为这田目长是个标准的酒囊饭袋，并不多难为他。不过，清兵终究是清兵，一些外人不清楚的事情，作为一个目长，他不能不知道。怎么利用这个草包呢？逢樵动了好长时间脑筋。他想趁李益智的兵丁调走，田目长的腰杆一时直不起来的时节，用个银铃儿，系在他腰带上，让他一听到银铃儿，就乖乖儿地听候调派。这银铃儿在哪里？逢樵想到了月屏的女儿小玲。小玲坐在店堂里，对这位田目长，自然十分熟悉。一次，田目长从什么地方回来，一进店堂就高叫：“小玲，快打酒来，渴死人了！”小玲马上斟了满满一壶酒，小心翼翼地端了来，转身又送上两碟小菜：一碟花生米，一碟炒蚕蛹。她还把一壶酒往桌上一放，笑眯眯地说：“目长大人，你慢慢儿喝，别呛了嗓子！”田目长见小玲如此乖巧，笑眯了眼。正吃着，小玲爹月屏回来了。田目长一见，忙说：“吕老板，来，陪我喝一杯！”月屏觉得奇怪，这位向来自斟自饮的田目长，今天来了什么雅兴，要邀自己同喝一杯呢！他推辞了一下，可是田目长坚决不肯：“我，我请你喝一杯，这，这点儿面子你总得给！”月屏忽然想起了逢樵临走之时的交代，才“啊”了一声说：“好，好，田目长赏脸，在下哪有不陪喝之理！”

　　月屏终于坐下，陪着喝了两杯。田目长喟然长叹了一声，说：“吕老板，如今我是孤身一人了。五年前，我也有个女儿，咳，不说了，不说了。”他响响地打了一个“嗝”，吐出浓浓的一股酒气，显然，今天田目长有点儿醉了，也许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心事，他忽然道出他过去也有个女儿的秘密，我何不借此机会，就汤捞菜呢？于是，月屏试探着说：“田目长有个女儿，忙什么呀？怎么不来看你？”田目长把手一摆说：“没了，没了！她要在，早来了，也会像小玲一样给我斟酒呢！”月屏也叹息了一声：“没了就别说了！小玲，过来给田目长斟酒！”田目长也不推辞，让小玲给斟了满满一杯，只是直摇头。小玲一见，嫣然一笑，问他：“你这摇头，是嫌斟浅了还是嫌斟满了？”田目长也不顾月屏坐在对面，微眯着眼说：“不嫌浅也不嫌满，只怨我田糊涂是个蠢汉！”月屏忙说：“田目长，你今天酒喝多了吧！”田目长把手一摇说：“我没醉，我没醉！”月屏脑子一转，觉得机缘成熟，于是就说：“田目长，你是想念你女儿吧？要末这样，我让小玲认你做干爹吧，每次你来店，都让她亲自给斟酒！”田目长一听，忽然把眼睛一睁，以为是白日做梦，说：“你小玲愿意吗？真的认我田糊涂做干爹？”月屏说：“你田目长是小事清楚大事不糊涂，认你做干爹，小玲以后就有靠山啦！”田目长一听，酒醒了一半，从衣兜内哗地取出四块白洋，说：“好，小玲，这四块大洋就算见面礼吧！愿你四季发财，愿我干爹日后官运亨通，四通八达！”小玲听了，笑吟吟地说：“谢谢干爹！”接着，又要给干爹再上两碟小菜，田目长把手一摇说：“今天罢了，下次吧，下次吧！”说着站了起来，朝月屏父女打了个招呼，跨出店门，拉开了嗓子，哼起了徽戏，一路走一路唱。

　　自从认了干女儿，田目长好多天没来喝酒，只是每次经过小玲店堂，总要留下点儿东西给小玲。小玲每次见田目长来，也甜甜地喊干爹，喊得田目长心里像涂了蜜。

　　一天傍晚，赵舒、赵卓叔侄俩从金竹回来，在月屏的内堂谈了一下金竹方面的情况，听说逢樵还没回来，准备先各自回家。他们刚跨出店门，正好田目长撞了进来。田目长一见两人，一时呆住，好像在哪儿见过。眼亮的小玲一见，忙高叫：“干爹，怎么不来喝酒了？戒了？还愣着干什么？”田目长慌忙跨进店门，但仍回头望了一下。小玲一见，扑地一笑：“望什么？这两个大男人，是我的舅舅，在外边当好大的官儿呢！”田目长一听，把头摇了摇：“干爹是小兵小卒，巴结不上大官呢！”小玲格格一笑：“我给干爹穿针引线！”月屏忙打岔：“你别听她吹，他们只是在外头做点儿生意！回来看看他们老姐！”走在路上的赵舒和赵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姓田的，不过他们已经从小玲和月屏的嘴里，了解了这位小头目的心性特点。

　　赵舒、赵卓两人踏着暮色，穿过大榛树脚，回到赵舒家。两人刚坐下，嘉益来了，说：“老逢回来了，从外边带回来一些情况，咱们分散活动也好些日子了，该碰个头议论一下。他说地点就放你这儿，叫我先来看看！”赵舒说：“回来很好，刚才我们去月屏那儿，他还不知道老逢回来呢，派个人过去通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