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20）

　　探虎穴救无辜飞刀警顽  察情势议闹案敲山震虎

　　云驹回到村里，正巧碰上小梅和咏絮。小梅把云驹拉到一旁，把刚才在溪边怎么发现清兵，清兵热不可耐下溪潭洗澡，她和来昌如何设计引走清兵，让来昌把清兵衣裤枪支拿个精光，又如何和咏絮一起藏好等等，简要地说了一遍。云驹早估计到是自己人干的，没想到这一切安排得如此巧妙，一进屋，高兴得抱住小梅，甜甜地亲了两嘴。云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现在我去充菩萨，你给我找三套衣裳！”小梅一听，火气往上涌，说：“找衣裳，没门儿！让他们赤条条地滚回去！”云驹一听只好恳求说：“三套便服换三套狗皮衣，正好冬天打狗用！还合算呢。”小梅噗哧一声笑了，说：“好，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去拿！”云驹问：“上哪儿？”小梅说：“上你姐姐那儿。”原来云驹的堂姐咏絮守寡已经两年，家中还放着男人的几套衣服。

　　云驹把衣服拿来了，潭中的三位，像捞到了救命稻草，牙齿直打颤，抖抖索索终于穿上。戴礼帽的还想问他们的枪，但一想到他们是装作生意人来的，又不好马上露馅儿，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把一腔丧气强压了下去。他们告别了云驹，灰溜溜地出村了。才转过大坟堆，云驹和来昌都听到了“噼噼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声。两人互相望了望，伸了伸舌头，默然笑了，笑得紧紧按着肚皮。

　　一天，吕月屏回来，告诉逢樵，这次外出还顺利，蚕茧卖了个好价钱。这次生意，总算赚了一笔。逢樵跟他结算了账目，叫他把钱存放好，等晚秋蚕上山，再做一笔。吕月屏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对逢樵说：“老逢，看眼前，形势对我们可能更加不利了。嘉益叫我告诉你，从省城调来一批兵，带队的是杭州第一标统李益智，已经从县城来壶镇好几天了，据说是协助处州、缙云的清军来缉拿你的。嘉益问你在溪圩一带是否蹲得下去。”逢樵笑了笑说：“没事儿！既然是来找我的，看来总得去会一会！”月屏听了一怔：“怎么？你想虎嘴上拔胡须？”逢樵说：“拔不拔得看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那天，正好初九壶镇集市，金风送爽，天气很好，街上赶市的人特别拥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两担货物特别令人侧目。其实货物并不特别，一担是白菜，一担是木柴，人也不格外，一位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一位是五六十岁的花胡子老头儿。令人侧目的是：这两副担子前头，有一位穿军衣服的清兵一路吆喝着，要人们赶快让开道儿。有人也许感到奇怪，这清兵怎么舍近求远，大老远的从溪西买来这两担东西，还要高声吆喝挤过贤母桥。也有人为他们担心：这一老一少，头上冒着热汗，如此卖力往前担，到时候，看你俩有去货无回钱，一条扁担两头空，回去光喝西北风。当然，挑担的人并没注意周围人，只是努力地往前挤，过了下街、双眼井，折进一条小弄，前面就是县官堂了。这县官堂原是壶镇吕姓天富公祠堂，自从被派用作县官堂后，倒像官升一级，祠堂门口巍巍然耸立起两只巨大的石狮子。石狮边还多了两位荷枪实弹的卫兵。他们见是一名清兵押送来一担柴、一担菜，没阻没拦就让他们进去了。押送菜、柴的清兵，不是别人，正是云驹扮的。上次小梅在溪潭边捡的三身狗皮，今天正发挥了作用。云驹没进伙房，只是把手一挥，叫俩位挑担的把东西往伙房挑，自己就溜到一边儿去了。伙房里的人，见外边送来水灵灵的白菜，直筒筒的木柴，自然很高兴。安排他们把菜堆在一角，把木柴放在另一个角落。乡下人离不开烟筒，一老一少拿出各自的竹根烟筒，从油光光的狗皮袋里各掏出一撮烟叶末子，满满地按上，凑着火塘的炭火，坐在矮矮的树墩上美美地抽了起来。伙房的一名伙夫，也已经四五十岁年纪，一下巴黑胡茬子，比头发更粗更密。他见这个挑柴的老头儿精神还蛮好，就搭讪着说：“老兄，还有木柴吗？再挑几担来，我给你拣只白面馒头尝尝！”说着，他果真揭开笼盖，拿出两只馒头，一只给老的，一只给少的。老的接了馒头，并没马上往嘴里塞，却喟然长叹一声说：“我看你老兄也一把年纪了，为啥还大老远地跑到壶镇这穷山乡来？”那伙夫见老人拿了馒头不吃，就说：“你拿着干什么？快吃，别让外边当官的瞧见！”停了一下，他见老人把馒头放进里襟袋，才叹了口气说：“当兵吃皇粮，身不由己啊！听说是为抓一个什么革命党的人！如今这年头，人心惶惶，革命党到处都有，你抓了这个，明天那个又革命了，怎么抓得完啊？……”

　　说话间，那年轻人把馒头三口两口吃完了。老的掏出身上的馒头，正要递给年轻的，刚好让那个老伙夫瞧见，一把把他的馒头按了回去，责备说：“你怎么这么傻，这年头，谁不是抓了东西先往自己肚皮里填！他要是饿得慌，我给他再掏一只！”他从身后的篾丝箩里，果然再拣了一只。挑柴老头儿见了，忙代年轻人道了谢，又说：“老哥，你这人心这么好，好心自然有好报。听人说，壶镇革命党人有好多，你们来了多少人马，对付得了吗？”老伙夫一听，心中自然吃惊，说：“人不多，只一个标的兵力，几十杆枪。听说革命党只有三个人，怎么会很多呢？”挑柴的老人招了招手，让老伙夫凑近了，才悄悄儿地告诉他：“这壶镇地面，过去有龙华会，一呼几百人，后来又变成什么光复会，还和外边绍兴的什么会连起来，势力大得很呢！”老伙夫也说：“果真如此，那我们也不会等长久。”挑柴老人问：“这怎讲呢？”老伙夫说：“上头差遣，我听长官们说，也是应个景儿。”卖柴老头儿听了，不禁点了点头，说：“这总还算好！我们穷百姓，一听说抓人打仗，都吓得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