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19）(3)

　　从路上清兵的闲谈中，云驹得知这伙儿人果然是奉上司命令，去乡下追寻革命党。可是他们大都是外地人，革命党人什么样子，见也没见过。上司逼得紧，他们结伙儿下乡，趁此机会正好掳掠些钱财什物。云驹一路走，一路暗暗思忖，该怎么教训教训这班凶神恶煞。

　　眼看离村子不远了，云驹见路旁一处灰庐，装作解手，踅了进去。他见后边也有个门，遮了块破席子，就把席子一掀溜掉了。他沿着田间深深的沟坎疾速前行。等清兵发现他没从灰庐内出来，进去寻找，哪里还有半点儿踪影？有桑树遮掩，云驹如游鱼入海，他折了个弯，正想寻找小梅，不料在一处沟坑边发现了逢樵。逢樵见云驹躬身行走，知道他摆脱了清兵，潜了回来，于是把手一招叫云驹过来。两人一凑合，情况果然没错。可是，怎么撵走这帮清廷的走卒呢？两人来到了好溪边的苇草丛中，深沉地思索着。云驹说：“让他们兜圈子吧，咱们跟他们捉迷藏。”逢樵说：“他们捞不到人，准捞东西，还不害了村里人？云驹想了一下，手往大腿上一拍说：“对，得让他们知道点儿厉害！”逢樵问他怎么干，云驹没答话，只是把手一招，带了逢樵往溪塘那边跑。

　　这时候，远远可以听见村中鸡飞狗吠响声不断。到了一处，云驹揭开遮着的一丛草，露出一只篾丝做的精致的竹篓，上边用青布腰裙紧紧包住。逢樵蹲下往里仔细一瞧，不觉吃了一惊：里边是活生生的几尾蛇，正吐着血红的蛇信子。云驹说：这是他早几天从草丛中捕的，壶镇问松堂药店要做蛇酒，约他捕几条毒蛇。因为还想再逮几条，所以先藏在这儿。看着竹篓里的毒蛇，逢樵顿时明白了云驹的用意。他们叽哩咕噜商量了一阵，就分头行动了。

　　那班清兵，大都是外地人，只有几个本县人领路。他们找到一家小饭铺，稀里哗啦饱餐了一顿，临到付钱，只说了句：“先记着，回头付”，一走了之。小饭铺白赔了半缸酒、几斤米、一大锅菜还有几斤腊肉，也算今天倒了八辈子楣。他们正想找当地保长，问问是否来了革命党人，有什么活动。可是村里人一见这伙儿扛着大枪东倒西歪的人，早都关门远避，或者一走了之。他们一气，见了狗吠就用枪砸，见了鸡飞就上前抓。眼看到了村南的桑园边，忽见一个驼了脊背的老人，戴了顶破笠帽，扛着一把挂着只破畚箕的锄头，正踽踽前行。清兵喝住了他，问他村里的人往哪里跑了？他往溪滩草丛里指了指。问他这儿近日来过革命党人吗？他仍是没言语，又用手往溪滩草丛里指了指。一位清兵说：“走，过去看看，抓他几个王八出来！”

　　他们过去看了，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萋萋苇草，哗哗流水。忽然，其中一位“啊哟”怪叫了一声，大伙儿以为发现了什么情况，吃惊地捏紧了枪把子。一回头，见是一位被溪滩的鹅卵石崴了脚踝。有人骂了一句：“脓包！”那位崴了脚踝、痛得歪着嘴巴子的清兵，被同伙骂为“脓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捡了块石头猛砸过去。不料这块石头偏偏砸中那位领头的脚踝骨，痛得他呲牙咧嘴直嚷嚷。他本想发作一通，猛回头又看见那位扛着破畚箕的老头儿，就把气往他身上发作。他三步两脚上前，一把扯住了那破畚箕：“你讲，有没有看见革命党人？”那老头儿只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仍然把手往东边的溪滩草丛里一指。那清兵头头儿估计这老头儿是个哑巴，也没理睬他，把手往东一挥，要大伙儿往东边溪滩草丛中搜索。

　　清兵们猫着腰，往东边搜查过去。没多久，他们果然发现了一个人影儿。这人影儿不是别人，正是柳云驹。云驹见了这一大班清兵，哭丧着脸说：“听人说，这溪塘里有坑鸡，我正想抓几只卖点儿钱，又碰到了你们！”那位本地人的清兵上前说：“你胡说，坑鸡只生在深山冷岙的深沟里，这溪边哪有坑鸡？”云驹一本正经地说：“没骗你们，早几天我路过这儿，亲耳听见它‘咯咯咯’叫呢！”

　　其他外地清兵，不知道“坑鸡”是什么，一听说是一种像青蛙一般肥大无比肉鲜味美的东西，个个都流出了口水，说让他去抓吧。云驹一听，来了兴致，说：“我已经抓了几只，像拳头这么大，你们先去看看！”

　　云驹在一丛丛一人多高的苇草中间兜转着，他一边找，一边发愣：“咦，我的竹篓子，明明放在这边的，怎么一下子没有了？”他这边找，那边寻，在几丛苇草后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竹篓子。他高叫了一声：“找到了，你们过来看坑鸡！”清兵们一听，高兴得一轰而上，他们像去抢宝，争着向草丛中的竹篓子跑去。跑得快的一位，抢先掀开了竹篓子上包着的青布盖。“坑鸡呢？”突然，清兵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啊”、“哇”的怪叫，有的跌倒，有的乱逃，有的呼爹，有的叫娘，怎么一下子爬来那么多的毒蛇！有翘了头“呼呼”喷射着毒雾的，有一节白一节黑像银环般的，有脊背青黑，像箭般射过来的。清兵们吓得东逃西躲，有两位心一慌正好踩到蛇身上，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阵慌乱后，蛇爬散了，那两个被蛇咬的，坐在地上“嗬嗬”直叫。大家一见，伤口不大，只两个洞，流血不多，却青黑发肿。一班人围着两个受伤的，正不知怎么办。不远的苇草丛中，又传来叫唤：“坑鸡在这儿，你们怎么不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