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19）

　　丛丛树萋萋草草木藏兵  白白蚕绿绿桑桑园设伏

　　天已降下沉沉夜幕。小梅和逢樵在上街头小梅姨妈家中，经过一番打扮，已经变成刚卖了蚕茧的父女俩，一个背着空空的大竹篓，一个手挽菜篮子。他们跨出门外，相顾一笑，又暗自点了一下头，直往前走。

　　他们要去溪圩村，不过却绕了个大圈子：转过鸟声啁啾的大坟园，穿过坟冢累累、树影幢幢的黄沙墩，经过天妃宫，四周有几户人家，但都人影寥落。他们走过贤母古桥，沿南顿的大路走去。路上无人处，小梅试着问：“吕先生，我可以叫你爹吗？”逢樵说：“怎不行呢？咱们是父女种桑养蚕，赶市卖茧把家回呀！”小梅“嘻”地笑了：“如果扯去嘴上那把胡子，就不像了。”逢樵“嘘”了一声：“莫乱说，今天的情形，不比往日啊！”小梅点点头：“爹，卖了蚕茧，接下去干什么？”逢樵说：“男主外，女主内，田里的事儿，我自有安排，家里的事儿，全凭你巧手张罗啦！”小梅问：“你真住我们家？”逢樵说：“那还要看云驹是不是高兴。”小梅说：“云驹哪有不高兴的，他是求之不得呢！”

　　逢樵就在云驹家住下了，下巴上多了那么一绺小胡子，一般人都真以为来的是小梅的干爹。逢樵上次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曾从书店买了几本种桑养蚕的小书，趁现在闲暇时光，他在小楼上细细地研究了一番。看书看累了，就掩卷沉思，或凭窗遥望好溪边那片桑地。溪圩村地势低凹，泥土大都是好溪洪水泛滥后淤积而成，肥得流油。桑树栽上，没三年就蔚然成荫。除了桑树，还能栽点儿什么呢？效益最快是种桃，水蜜桃、蟠桃，只要树苗品种好，头年栽下，第二年就能摘。桑地外那片空阔草滩，要是全栽上桃树，中间空闲的沙地种上花生，那溪圩村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逢樵把自己的意思对云驹说了，云驹说：“那敢情是好事，我会去跟大伙儿说。不过，对我们来说，当前首先要安好几个‘落脚点’！”逢樵说：“这儿不是落脚点吗？”云驹年纪虽轻，办事倒十分稳重老练。他说：“古话讲，狡兔有三窟，咱们也要有不同的几处藏身地方。”逢樵一听，来了兴趣，说：“云驹啊，没想到你策划得蛮周密嘛！这三窟，以你看法，怎么个造法？”云驹说：“我这儿是一个。我还想到溪滩边上搭个草棚，那儿有我的一口鱼塘，借口看鱼，如有情况，也可避避！”逢樵高兴地拍了拍云驹的肩膀说：“那还有一窟呢？”云驹指了指西边说：“我在西山沿还有两间旧屋，一间父母住着，一间放些杂物柴草，在那楼上，安个草铺，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一天，天气特别清朗。逢樵和云驹一起出了村，往好溪溪滩边走去。村边是一抹绿色的桑园，桑园外边是一片毛竹，再过去是好溪边那片一人多高的苇草。缙云的苇草，俗名“黄竿”，跟北方的芦苇不一样。春夏两季，它像一盆放大了的兰花，碧绿的阔叶有二三尺长，夏秋之交，每丛苇草中心都抽出细长结实的杆儿，上边结满了像鸡毛掸子似的白绒绒的苇花儿，煞是好看。他们顺着桑间小道，边走边看。逢樵特别欣赏桑园外毛竹稀疏的那片荒地，将来一旦光复功成，退居回家，何不在这儿搞点儿实业，安度晚年呢？

　　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处低凹地段。四周全是高高的松树和杂木，碧草丛中，藤蔓攀附，鸟鸣啁啾，花草撩人。那低凹地正是一处溪塘，碧水汪汪，塘面宽广，树影倒映在碧水上，显得特别清幽。逢樵说：“真料不到，这溪滩上有这么茂盛的树木花草。如果孤单一人，还冷清得让人有点儿骇怕！”云驹说：“是啊，这儿本来很冷僻。我在这里搭棚养鱼，也是常事，不会有谁注意！”逢樵问：“这片溪滩林子，大约有多少面积？”云驹说：“下边是溪圩，上边是南顿，如果总算起来，怕有几百亩！”逢樵想，有这么一处好地方，真是天助我也。

　　几天之后，云驹请了几位至交朋友，在溪塘边搭了个夜里看鱼的草棚。草棚四个柱，四根横档几块铺板，搭成一个草铺。四边四张稻草编的席子遮着。草席子一推，四面都是门，真正是四通八达。溪塘的鱼肥大了，热天塘水浅，怕有人偷，云驹隔些天都要去草棚子住上两夜。逢樵要去陪他，云驹不让，说：“溪塘边草棚，凉快是凉快，近水蚊子多，整夜嗡嗡嗡的，像飞机在身边轰鸣。你不习惯，准吵得你一夜合不上眼！”逢樵说：“那你的皮就有三寸厚，不怕蚊虫叮？”云驹摸了摸头，憨厚地笑了，说：“我用土办法！”逢樵说：“我知道，用蓬蒿薰，对吧？今夜，无论你怎么阻拦，我是去定了。你说狡兔有三窟，不熟悉自己的窝铺，将来怎么蹲呢？”

　　晚饭后，红霞满天，给溪边的树林留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光束。在林间小道上，逢樵问云驹：“你不带家伙？”云驹右手往背后的领口一擎，“嗖”地从后背拔出一把大砍刀。逢樵接过来用拇指刮了刮，只觉得银光闪闪寒气逼人。他忍不住称赞说：“好刀，哪儿来的？”云驹说：“师傅周老板留的。”云驹反问逢樵：“吕先生，你常外出做生意，不带防身的家伙吗？”逢樵说：“过去我不带，不过自从秋先生遇难之后，我小心了，这次从外面回来，我买了这个！”说着，逢樵拍了拍腰间略微突起的硬梆梆的东西。云驹把刀子插回去，恳求说：“等有机会，你教我使枪吧。”逢樵说：“不用等，今晚我就教你。”云驹说：“不，天黑了，今晚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