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18）(5)

　　逢樵夜里有时候回家，白天一般都躲在梦祥的三层楼上。这么过了几天，还算平静。一天早饭后，逢樵上自家楼上有事，店堂内发松正在收拾什么。忽然门外来了个妖艳女人，她把一只瓶子往柜台上一放说：“叶先生，打一瓶酱油！”发松见是菱花，知道这个女辣子不好惹，忙陪了笑脸给她打。她打了酱酒，却并不想走，搭讪着说：“哟，吕老板怎么这样忙，长年在外！”发松忙问：“大嫂你有什么事儿吗？”菱花一听，忙说：“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我的一位亲戚，还有一批茶叶，想请吕老板给他品品，捎带帮助卖一卖。”发松素来知道这妖婆一堆话没半句真的，就说：“那拿来我先给你看看。”菱花嘴角儿一抿，“嗤”地笑了：“你看看，你懂？老伙计，我还信不过你，我得让吕老板亲自看看！”发松心中一惊，心想，难道她知道逢樵回来了？嘴上却说：“吕老板没回来，你要他亲自品，再等一段时间吧！”菱花相信自己早上没看错，她总想再从发松嘴上套出点儿什么来，就说：“有人看见过，说他很勤快，凤嫂做了产，他吕先生就回来帮着洗衣裳！”发松嘴上说：“哪有这事儿，怕你看花了眼吧！”心中却不免为逢樵捏一把汗。菱花说：“我要是看见了，还会问你？有人眼尖呢！”她话里藏针。就在店堂内唇枪舌战的时刻，正在楼上的逢樵，透过楼板上的一个小圆孔，窥见了刚才的一切。他知道这狐狸精一定是早两天早上瞧见了他。她现在是上门探实讯来了。看来，隐藏在梦祥的三层楼或家中，都十分危险。菱花刚走，门外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儿。花格子上衣，背后是一条粗粗的发辫，不大的眼睛总像含着笑意。发松觉得面善，但又一时记不起在哪儿看见过。那女人见旁边没人，一脚跨进店堂，把挽着的篮子往柜台上一放说：“发松伯，买东西！”发松一边拿货，一边思忖，过了一下，他终于想起：“哦，这不是溪圩村的小梅么？”小梅见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问：“吕先生好吗？”她见发松点了点头，才说：“周老板临走交代过，如果壶镇不好呆，请他到溪圩去住些天。有云驹和我在，准安全！周老板还说，溪圩村树大草深，正好藏龙卧虎！”发松听了笑着说：“周老板一片心意，我一定给吕先生讲！”

　　正说着，逢樵突然在里间暗处出现，他朝小梅一招手，小梅提了篮，机灵地闪了进去。逢樵把小梅带到店堂的楼上，那儿临街，透过下檐随时可以窥见街面上发生的一切。小梅从来没有与吕先生单独接触过，乍一见面，不免露出一个小媳妇儿的羞怯。她手指摆弄着胸前的发辫，只觉得心房砰砰跳得厉害。她记得，她第一次看见吕先生，是在赤岩山。她想去看热闹，却让专横的婆婆打骂了一顿，她一气奔上赤岩山，想寻短见，不料碰上大好人吕先生。是他，把她拉回人生的道路上来，给了她生活的勇气。后来她生活起了变化，改嫁了，找到了柳云驹。从云驹嘴里，她多次听说了这位大恩人的事。直到近来她和云驹在溪圩周老板家守桃园，才再次遇见了风尘仆仆的吕先生。不料形势一下子变得如此险恶。所以她按照周老板的吩咐，到壶镇来探望，给周老板传话，但一旦只身一人面对吕先生，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倒不知从什么说起。逢樵叫她坐，见她默然不语，不觉笑了笑：“怎么，我们是老熟人了，今天怎么反变得生疏了？”小梅这才抬起头，把周华昌临走的交代，向吕逢樵转述了一遍。逢樵想了想，问：“你和云驹都住在溪圩？”小梅说：云驹和周家是远亲，自从周老板托云驹看管桃园和桑地，他俩都住在周老板的老屋里。逢樵仰起头思忖着，眼里浮现出溪圩村边那片肥黑的淤积沙泥。桃园桑地，养牛养蚕，溪南的芦西和溪北的溪圩，两村近在咫尺，可以回旋。再说芦西连着莽莽山丘，有个万一也有退路。有云驹夫妻做帮手，正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于是逢樵对小梅说：“你们周老板想得十分仔细，我在壶镇目前也很难蹲下去。你先回去，和云驹商量一下，傍晚回来，咱们一起去溪圩！”

　　小梅走后，陆续有人来寻逢樵，大多是龙华会、光复会的弟兄，当然也有些不三不四的人，真正可靠人，逢樵才见一见面。一般人，发松一口回绝不在家。午后，天气十分闷热，店堂前对街的那条大狗，吐着红舌头，喘着粗气。忽然不知从哪儿蹦出个人来，把那条大黄狗吓得“呼”地一下腾起，忍不住“汪汪”地狂吠了两声。那人把手上的一只大西瓜举过头，往前一晃说：“你吠什么？我慎唐才两天没踏这门槛，你就狗脸不认人了？”那大黄狗还算聪明，见这位老兄责备它，摇了摇大尾巴，不吠了，又蜷伏在街沿的背荫地方。发松正坐在店堂内，笑着对嘉益说：“大黄狗馋着你的西瓜呢！”嘉益也知趣：“我知道它脾气，就是要整整它，老狗不整治，迟早要咬人。”嘉益的话，让刚刚来到店堂的来昌和火龙听到了，来昌说：“你先别指桑骂槐，当前豺狗横行，凶得很呢！”火龙向来话语不多，手脚勤快，他接过嘉益捧来的大西瓜说：“不管它红脸白脸，还是让我来动手吧！”火龙刚抡起铁拳想一下子砸它个四面开花，嘉益忙招手拦住：“慢点儿，我还要先看看一个人呢！”逢樵刚提了壶茶水，见嘉益、来昌、火龙都来，知道找他有事，就把茶壶放在店柜台上，先把大家迎了进去。他说：“大家里边坐！”说着将火龙手中的大西瓜接过去，放在砧板上，拿了把菜刀“刹刹”数刀。大西瓜切成了八块，砧板上流了一滩淡红的西瓜水。他让大家吃西瓜，自个儿却到店柜台边，提起刚才注满茶水的宜兴壶，美美地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