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缘何走上反清道路(2)
辛亥革命网 2010-11-01 00:00 来源:近代中国网 作者:李恭忠 查看:
由于这种家庭背景,孙中山的教育经历,也与当时的正统模式相异。虽然在9-12岁时,他曾在家乡的村塾里读过几年书,但所学内容不外传统的蒙学入门读物,学习方法则是死记硬背,因此,这点儒学教育背景,并没有将少年孙中山领进中国传统文化的殿堂。从13岁到16岁,他在檀香山的意奥兰尼学校读书,毕业后短期就读于檀香山和香港的两所教会学校,然后又在港英当局的官立中学--中央书院读了两年书。从20岁开始,他接受了6年的职业训练,先后在广州和香港学习西医。在此十余年间,他学习的内容,全都是来自于英语世界的人文知识和自然科学,并加入了基督教。
这种经历和教育背景,使孙中山在疏于中国主流文化的同时,感受到了另一种文明的魅力。他后来回忆说:“忆吾幼年,从学村塾,仅识之无。不数年得至檀香山,就傅西校,见其教法之善,远胜吾乡。故每课暇,辄与同国同学诸人,相谈衷曲,而改良祖国,拯救同群之愿,于是乎生……必使我国人人皆免苦难,皆享福乐而后快……”“……在香港读书,暇时辄闲步市街,见其秩序整齐,建筑闳美,工作进步不断,脑海中留有甚深之印象。……故里香山…情形迥异,香港整齐而安稳,香山反是。……我恒默念:香山、香港相距仅五十英里,何以如此不同?外人能在七八十年间在一荒岛上成此伟绩,中国以四千年之文明,乃无一地如香港者,其故安在?”随着生活世界在他面前渐次展开,这种感触在孙中山那里逐渐变得强烈,一种改造中国的愿望,也逐步滋长起来。
应该指出的是,华侨社会和东南沿海边缘社会,本是有一定距离的,但在孙中山身上结合在一起,乃是他个人力争的结果,其中显示了社会结构与个人意志之间的辩证关系。檀香山华侨社会这一微观结构中,还保留了一些中国正统社会的惯习,华侨大都比较保守,对于传统权威仍然很敬畏,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直到1894年孙中山前往那里组设兴中会时,华侨中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在“作乱谋反”,害怕因此破家灭族,少有人响应,“虽亲戚故旧亦多掩耳却走”。一开始,孙眉也希望孙中山做个安分守己的商人。得知他加入基督教,更在家乡颠覆传统神权,孙眉大发雷霆,诱使他重返檀香山,加以责打,然后把他送到商店里做学徒,试图以此迫使他就范。但孙中山的性格比较刚烈,没有屈伏于孙眉的压力,而是坚持己见,设法回国学习,并以此感化了孙眉,使他支持自己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从而将两个边缘社会连接到一起。
这种边缘性的个人背景,对孙中山的人生道路有着结构性影响。一方面,它决定了孙中山屡遭正统社会拒斥的命运。在19世纪末的中国,尽管“西学”的影响越来越大,但儒学仍然在整个社会中占据支配地位,维系着官僚士大夫群体的基本知识结构和价值认同。一批出身卑微、主要依凭于“西学”背景的洋务知识分子,当时虽然比较活跃,但在传统士人眼里却是“杂品”、“末流”,耻于与之为伍。就连身任天津水师学堂总教习的严复,也深感“当年误习旁行书,举世相视如髦蛮(蛮夷)”,而四次参加科举,希望重入“正途”。 因此,下层农家子弟如果不会读书应试,又没有别的门径,即使接受了新式教育,也还是难以进入上层社会。对于这一弱点,孙中山自己也有着清醒的认识。
另一方面,它也使孙中山具有同时代许多读书人所没有的潜在优势。因为,经过半个世纪的中西交往,在通商口岸地带,异于中国正统社会的变革要求越积越强,到了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已经显示了欲以边缘颠覆中心的迹象。这一迹象先是隐约见之于王韬(1828-1897)、郑观应(1842-1922)等人的言论,然后集中表现为康有为(1858-1927)的一系列著作和上清帝书。同样是从西方文化中汲取变革的思想资源,但王、郑二人的个人际遇,却与康有为大不一样,前者只能在外国人控制的地盘下发表一些颇具新意的言论, 而后者却能够上达“天听”,声震朝野。这一差异的背后,虽然有着个人策略的作用(比如康有为的“托古改制”),但主要还是反映了中西力量对比的格局变化,以及新兴边缘社会影响力的增强。孙中山比王韬小38岁,比康有为小8岁,而他对新兴边缘社会的卷入,却比王韬和康有为还更广泛。因此,孙中山可谓生得逢时,不仅可能避免王韬式的边缘化命运,并且还有可能成为新时代的弄潮人物。
如果说,身世背景对个人道路的制约还比较隐晦的话,那么,社会交往的展开,则使这种制约得到具体体现,同时并强化了这一结构。由于受边缘性身世背景的制约,青年孙中山的社会交往呈现边缘化特征。随着这种边缘化交往的展开,孙中山的个人身份也逐渐凸显边缘性,日益疏离于以清廷为中心的正统社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