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辛亥“三·二九”之役的亲身经历

　　前言

　　辛亥三月二十九日一役，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中，占着相当光辉重要的一页。我本人曾亲身参加是役并目睹当时大部分的战斗情况及黄兴如何脱险的经过。我因文化水平不高，且年事已高，故甚少阅读史料书籍。近得黄国祥君读出《广东辛亥革命史料》中有关是役的文章，如姚雨平先生撰的《新军起义前后及辛亥三月二十九日之役的回忆》（第七十页）和刘乃勋先生撰的《辛亥三月廿九日黄兴焚攻两广督署纪实》（第七十七至七十八页），觉其内容与我目睹和所知的实际情况颇有不符，而且是役中的决战情况和黄兴当时亲身率队指挥作战及失败后脱险的经过亦多有未谈，纵或有所谈亦非本人目睹之情况。岁月如流，此役迄今又不觉经已五十多年，曾经参加是役而今尚健存的已寥寥无几。我那时只是一个十多岁的青年，而今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抚今追昔，缅怀先烈，曷胜感慨！于是回忆当时我参加是役的亲身经历暨当时见闻情况，为文以供治史者参研之用，厘正诸家不符事实之说。

　　我参加是役的由来及在是役前的活动情况

　　1906年（我十三岁）在香港高升戏院做后生（即杂工）时，我偶尔结识黄兴，成为挚友，经常会晤。到1910年（我十七岁）我与黄兴两人一起获识孙中山先生（当时只称孙文，辛亥革命成功之后始改称为孙中山先生），由于被中山先生的爱国热诚所感动，于是和黄兴一起参加革命工作。黄兴年纪比我大五岁，他的聪明才智和社会经验都比我高和丰富，而我那时仅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一切革命行动多数系由他指示我做。我记得在辛亥年正月十六日（旧历，以下均同）黄兴在香港邀我同他二人一起来广州，当时我和他住在广泰来客栈内，他从事策划和准备起义各项工作，经常和党人秘密商议。是年正月二十二日，他先返香港，召集在港党人开会，计划起义事宜。我是年二月初始返香港，到同月下旬尾由香港秘密运输军械返抵广州，并于同年三月初十日与温生才等人一起担任执行行刺孚崎的任务（详见《行刺孚崎、李准、凤山亲历记》一文），并和徐维扬、侯家掌等人一起继续担任运送军械、侦察敌情和准备起义的行动路线等工作。黄兴本人在同年三月二十五日由香港返抵广州，积极布置各项准备起义工作。鉴于种种原因，决定在是年三月二十八日下午起义，于是便爆发了这次在历史上有名的三月二十九日黄花岗之役。

　　黄兴在是役前亲身领导各项准备工作的概况

　　从辛亥年正月至是役发生之前，黄兴本人仆仆风尘，来往于省港间积极策划和布置各项起义前的准备工作，如号召党人及征集敢死队（即选锋）以及筹款运械侦察敌情等等工作，并着徐维扬回花县（徐系花县人）召集和挑选义勇乡民来广州潜伏，俟机起义。当时潜伏在广州准备参加起义的人，暗中约定每逢三六九日聚头一次（即每旬三次，每月九次），地点多数在狗头山，有时在大东门外或小东门附近，有时则在茶居会面（如品源，或利南，或德宣楼等）。聚集目的系互通消息及传达黄兴所指示的各项任务。辛亥三月二十五日，黄兴由香港返抵广州，徐维扬亦经已由花县带领头一批选锋六十多人潜入城内。黄兴见选锋人数尚少，乃着徐维扬返乡从速再召集第二批，并约定三月二十八日起义前到达广州一起参加行动，但规定召集的对象以有自备枪械者为限，没有枪的则不招用。当时在广州准备起义的人，由小东营指挥部发给每人每天生活费五元，并规定起义之后每人每天发十元（白银计算）。当时由香港运抵广州的军械计有步枪三十支，手榴弹四十多个，手枪约一百多支，每枪配子弹数十发，均存于后楼房及小东营。由于军械有限，故徐维扬返乡再召集第二批选锋时，以有自备枪者为限，原因在此。黄兴本人使用一支美制手枪，系由我从香港替他运来，该枪共配有三个子弹匣，每匣子弹十二发。另有散装子弹，共有子弹二百发，另有一条枪管，可以旋转螺丝牙将枪管加长使用。黄兴决定在三月二十八日下午起义时，选锋人数合计仅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内中除了由徐维扬从花县带领来的第一批六十多人外，其余多系归国华侨，由王和顺、陈敬岳、温德政等人率领。徐维扬再次返乡召集的第二批约百人在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六时许始到达三元里，但是时黄兴经已率领在城内的选锋开始行动起来了。先是在是年正月十六日我和黄兴二人由香港返抵广州，住了一个星期，他先返香港。这次他在广州逗留了一个星期，系由我带他侦察各处街道和地形，他返香港后，在同年三月二十五日返抵广州。同月二十七日中午，黄兴、王和顺、陈敬岳、温德政、曾飞云、徐虾（系徐维扬的堂弟）赵汉一和我一共八人在观音山后边山脚附近开会，决定在二十八日东岳庙泰山诞散集时开始行动。

　　黄兴在是役起义前所部署的作战计划

　　如上所述，在二十七日中午我和黄兴等八人在观音山开会时，各人问黄兴计划如何，他说，预计有鸭蛋（即指手榴弹，系当时党人所用暗语，以下同）四百多，猪脚（即短枪）五百多，长竹（即步枪）五十多支，蜢（即子弹）约三千发，槟榔（即选锋人数）约三百，分为三队，以一队约六十人攻督练公所，以一队约五十多人攻水师行台，另一队一百多人则攻两广总督署等。但到三月二十八日起义前，实际只有手榴弹四十多枚，短枪一百余支，长枪三十支（存放在大东门、小东门，仁秀里、小东营及后楼房等地的党人秘密机关内），而选锋人数，因徐维扬返乡带领的第二批尚未到达，在城内等候的一共只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因此黄兴迫不得已便临时更改计划，改为分兵两路夹攻两广督署，待得手后再去支援攻打督练公所及水师行台等处。这完全因为实际人数不够分配关系，故不得不放弃三路进攻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