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大战(3)

辛亥革命网 2016-05-20 09:50 来源:中国黄埔军校网 作者:冯玉祥 查看:

我从徐州回到河南,武汉方面的清党运动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我到郑州的时候,接到汪精卫从庐山来的电报,通知我鲍罗庭即将由汉口经过郑州回俄,请我把他扣留并杀之。

  正当这边进行两次大会战的时候,黄河北岸我方,军力很是单薄,我时时刻刻记挂着。因调国民三军孙二哥的旧部梁寿恺部渡河北。本令他由曹州进攻济宁,俾可牵敌军之肘,不料梁寿恺不听命令,渡过黄河以后,擅自作主,去攻大名。攻了多天不能得手,反被褚玉璞所败,由大名退到卫辉,又退至新乡。北路阵线都被影响,长垣、封邱、原武、阳武等县,都先后为敌及当地会匪所占领。同时张宗昌的部队败退后,稍事整顿,亦开向大名一带活动。如此一来,豫北形势已显得非常严重,实已至不容坐观的地步。因此徐州攻下之后,即将攻徐各部调向北路,留韩复榘一部驻郾城、漯河、许昌一带以防备樊钟秀的异动,其余鹿钟麟、刘镇华各部及郑大章骑兵等分道渡河,会同原驻豫北孙连仲等部,向敌军猛攻。自一月初旬主力接触,直打到二月二日攻克卫辉,才算将豫北敌军扫荡清楚。

  这次梁寿恺不听命令,自作主张,弄坏了全局,无论按军法或按革命纪律,均当予以严格处分。然以隶属关系,怕孙二哥不得谅解,只得隐忍,仍须送粮秣送弹药给他。只因他鸦片烟瘾太大,很不可靠,乃以韩复榘代理他的职务,须等他烟瘾戒除以后,再许回防。梁这次离军,受许多磨折,到北平即戒了烟,身体也好起来。“不受折磨不能成佛”,这句话真有教训。但因此三军朋友总说我手段太辣,而不肯明察内容。平心论事,当事者对于旁听者的风凉话是毫无办法的,唯有听之而已。后来将此事经过详细函告孙二哥,孙二哥倒颇能了解。至此东北两面,都暂时平静无事,河南全局转以安定。

  这连着几次的战役,实在都够激烈的。就物质方面而言,敌方有日本帝国主义的帮助,武力远胜于我方。他们空中有飞机,陆上有坦克车、钢甲车,在后方有丰裕的饷源,在前方有充足的弹药。这些我们一件都赶不上。可是精神方面的劣点,却成为他们的死症,他们纪律太坏,所至之地,肆意骚扰,使百姓苦痛不堪,深深地认识了军阀的罪恶。他们的官长嗜好多端,生活腐化,身体精神都不足以担当重任。他们官兵生活悬殊太大,官长太富,士兵太穷,官长太舒服,士兵太困苦,同时又无所谓政治训练,也没主张信仰的维系。因此之故,他们纵有优越的物质条件,却没有强旺的战斗意志。

  敌人的物质优点,我们都没有,同样我们精神方面的优点,他们也没有。我自治军以来,兢兢业业地所注意的就是部队的训练与纪律。此次五原誓师,各部队成立政治部,于官兵的政治训练,军民间的联络,无不致其全力。每天三翻四复,口说笔写的,都是关于民族的危状,民众的痛苦以及此次国民革命的意义与价值。士兵时刻呼吸着这种浓厚的革命空气,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吃苦拼命,不是为了一派一系或任何人的利益,而是为了打倒帝国主义肃清祸国殃民的军阀,是为了争取国家的自由,解除民众的痛苦,是为了实现三民主义,完成神圣的国民革命。官兵具有此种明确与深刻的认识,故能不畏艰苦,勇猛前进,同时爱护百姓,严守纪律,勤劳刻苦,坚强清正。同甘共苦,上下一致,又都是日日三令五申,官兵共守不渝的天经地义。因此之故,我们的物质虽极艰苦,但精神方面可以克复之,战斗力的坚强往往使敌人为之胆寒。

  在实际战斗上,我们颇知避去自己所短,而尽量利用我们的所长。比如每次战役中,我们总是利用夜袭,利用狂风暴雨的天气出击。天色越黑,愈是我们作战的良机;天气越恶劣,愈于我们作战有利。这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官兵的身体强壮,战斗意志旺盛,而敌方官兵体弱志惰,受不了辛苦。在武器方面,此时他们的飞机大炮都不易起作用,而我们的大刀短器却恰好能够发挥威力。我们又善于防御,每人都带一把大铁镐,官兵皆善用,官长能在前为兵表率。每筑一个阵地,必是尽心竭力,又迅速又坚固。敌方以其优越的武器,费两三天的工夫攻破了我们一个寨子。我们不过退三、四里路,立刻又深沟高垒,拼命抵御。所用战沟是新式竖沟,当敌人进攻的时候,我们清清楚楚地看见敌人,而敌人却看不见我们。他们每攻得一个村寨子,大约伤亡五、六百(我伤亡一、二百),致受重大牺牲,弄得胆丧气沮,不敢续进。

  他们攻寨常用坦克车,寨门一碰即开,等其进了寨子,我们即蜂拥上去,围而攻之,坦克车两弯三拐歪入沟中。故所俘甚多,使其再也不敢用此。又我们确守射击军纪,不见敌人不放枪,不瞄准不放,三百公尺以外不放,故能射击准确,弹不浪费。而敌人方面恰恰相反。夜间我们只派一、二人放枪数响,敌方即密放一整夜,简直不知射击军纪为何物。他们虽有充足子弹,亦非我们所畏。

  我们部队虽经艰苦奋斗,而屡得胜利,但并不是说,我们能以精神超越一切,而不受损失。相反地,每次会战,我们都有壮烈的牺牲。这就因为一则敌方武器精良,我们是凭血肉相拼;敌方有日本顾问之类的帮助,我们只凭自己将士的能力。彰德附近之役,鹿瑞伯任指挥,敌方飞机成天猛炸,使我们部队陷于十分困苦之境,鹿只好躲在一个小地洞中,尽力以电话调度一切。那时左翼单薄,令张凌云师增补,却无法开上去。他带着人马二、三十人一大行列,察看进兵路线,不料为敌方望远镜发现,立刻掉过大炮向该路猛击,使我们人马死伤甚重,连张师长自己也几乎遇难。曹州府一战我们亦受很大的损失,师旅长如曹福林、孙桐萱等均受伤。豫南两次会战,只孙良诚一部,就阵亡一万多人,轻重伤兵挤满了开封医院,旅团长受伤者达数十位。

  在这个悠长的激战期间,我除调度部队指挥作战外,更要筹办救慰伤兵,掩埋阵亡官兵,奖赏有功各部,以及人马枪弹粮秣被服补充等等的事。每天随身带着二、三十副电话机,与前方各部不断联络。不是这个军长来电话说,子弹没有了,非赶急补充即无法支撑了,就是那个指挥官说伤亡已经挤满,再不设法赶运救治,就要发臭了。此外,还要各处奔走,一会儿要去开封,一会儿又到郑州,一会儿察看东路,一会儿又察看北路。在各城各地,一方面与各级官长接头,一方面须对士兵讲话,同时还得对民众宣传。一天到晚,黑天白日,生活老是如此忙迫,神经老是如此紧张,一直继续了数月之久。一天我到东路督战,在兰封南门城外,召开民众大会。正讲着话,敌方三架飞机出现在上空。民众沉不住气,都四散逃避。那三架飞机掷下几个炸弹,距我们不过百十公尺远近。

  等到飞机去远,大家重又集合,我向民众慰问一番。知道没一个人受伤,我就说,飞机投弹并没有什么可怕,比如天上的飞鸟比飞机多得多了,但天上飞过的鸟儿曾把尿撒到我们头上?(大家听这比喻,都笑得前仰后合)我这样地说,不过为听众取笑,以减轻他们对飞机的恐怖心理而已。不想会没开完,飞机重又掉回头来,在会场北面的路上,连投炸弹数枚,炸了数个四、五丈深的坑,徜徉而去。这回民众再没有逃的,都能镇静不害怕了;于是和父老们谈谈问问地方情形。那时张宗昌部队刚被我们打走,地方被其蹂躏,人人怨苦。一位老农人说,他家里牛羊都被宰尽,甚至狗子亦被杀了吃掉。另一位说,他家里专以养鸡为生。可是张宗昌军队一到,先来要蛋,蛋吃完了,又要鸡,弄得鸡种也绝了。又有一位带我去看他的住屋,他家住在铁路北面,曾被张宗昌的白俄军队暂住数日。那些白俄故意糟蹋百姓,把蒸馍用的蒸笼里一层一层都拉些粪,烧锅不用柴炭,把门窗凳桌一一劈毁,作为燃料。象这类的见闻太多,不必细举。我曾将他们的暴行作为诗歌,刊之报端。受害人民之过于穷苦者,并设法予以相当救济,使能重理生业。俘虏中有白俄五、六百人,多半连同钢甲车一并俘来。他们都是直奉军阀雇用的,只为吃饭挣钱,别的都无所谓,其中多机械技术人员。解到后方,弄些好吃的款待款待,派了几位善俄语的人与他们谈谈。他们高兴得不得了,欢天喜地的唱歌跳舞,以为娱悦。其歌舞有的很是粗鄙,有的很文雅。又上次在卫辉附近俘白俄甚多,亦予优待,令其各献所长,随军服役。其他所俘之敌军官兵,亦妥为安置,决不加以杀害。其中有刘志陆一部官兵,皆粤桂籍,解除武装后,拨车送至汉口而后给资遗散,官长每人五元,士兵每人两元,以为他们路上盘缠。原籍山东、河南者则讲话后就地解散。所俘伤兵,都送入医院为之治疗,和本军官兵待遇相同。我以为这并非作慈善事业,而是尽我们的义务与责任。因为祸国的只是军阀,士兵们是完全无辜的,他们一样也是良民,只因生活驱迫(这也多是军阀所赐),始应募当兵,变成军阀爪牙。我们不但不应加害于他们,并且应当寄以同情的。两国交战,俘虏且须优待,方算文明,更何况我们是内战?这意思曾向首领三令五申,故办理甚佳。

  经过这次大战,直鲁奉以及孙传芳军一蹶不振,暂时再难向河南进犯。同时第一集团军自从徐州南退,因为内部发生了些问题,蒋先生表示消极,下野遄赴日本;而宁汉之间的冲突亦已诉诸武力。革命的友军们,发生这样分裂,使我困处河南,亦无法单独前进。因此在会战结束后,我除尽力关怀宁汉之争,促请蒋先生出山,并催促山西方面发动军事而外,就埋首于自己内部的整顿。第一,就是肃清后方奸慝;第二,就是加紧整饬吏治,以使内部得以健全与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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