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章太炎交往述略(2)

辛亥革命网 2017-02-14 13:37 来源: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 作者:李吉奎 查看:

在中国近代革命史上,黄兴与章太炎均是标志性人物,二人秉性不同,学殖各异,事功有差。他们曾在同一条战壕里战斗,但中道龃龉,形同陌路。

  据章太炎自述,当黄兴在汉阳时,“尝以扩大同盟会远询于”章,章“以‘革命军起,革命党消’告之,克强未纳。”17关于“革命军起,革命党消”口号,孙中山说是一个老官僚最先提出来的,18似不准确。除了上揭章氏言论外,他还有几处提到,而且都与黄兴有关。如12月12日,天津《大公报》载:“日前章炳麟复武昌谭人凤诸人电云:‘武昌都督府转谭人凤诸君鉴:电悉。革命军起,革命党消,天下为公,乃克有济。今读来电,以革命党人召集革命党人,是欲以一党组织政府,若守此见,人心解体矣。诸君能战即战,不能战,弗以党见破坏大局。章炳麟。文。”章氏所指革命党,主张“消去党名”的是同盟会。他不仅组织了中华民国联合会(后改为统一党),还办《大共和报》作宣传喉舌。但他厌恶同盟会,尽管它已改组。张謇在《为时政致黄克强函》中写道:“总之,军事非亟统一不可,而统一最要之前提,则章太炎所主张销去党名为第一。此须公与中山先生密计之,由孙先生与公正式宣布,一则可融章太炎之见,一则可示天下以公诚,一则可免陆军行政上无数之障碍。愿公熟思之。此为民国前途计,绝无他意也。”19

  当临时政府成立前后,章太炎的确多次攻击同盟会,反对孙黄,如1912年5月7日在北京湖广会馆共和党欢迎会章氏演说,便被《民立报》报导中指为“并无正当政见,惟以詈骂同盟会、毁诬同盟会为最得意之事”。实际上,章氏对黄兴及其同志,是交往与抵拒并施,反覆不一,令人无法捉摸。1911年12月2日,从镇江回到上海的章太炎,晤宋教仁、黄兴等,得知民军攻占南京,即与宋黄联名致电联军总司令徐绍桢、镇军都督林述庆祝贺。三人还联电林述庆,告此间已公推林图中州,望筹备一切。应当说,章黄关系自1909年极度紧张以来,至此已有所改善,但很快便又恶化了。

  1912年4月14日,章氏系统的《大共和日报》刊出《与黄季刚书》,内谓:“昨闻述黄克强语云:章太炎反对同盟会,同盟会人欲暗杀焉,以其所反对者,乃国利民福也。赖我抑止之耳。”“克强丛怨已深,兵在其颈,当自求全躯之术,母汲汲为他人忧也。”20此事真相如何,不详。设有其事,黄兴也是出于公心。因为暗杀之事绝非罕见,眼前的案例,便是章的亲密战友陶成章死于陈其美们之手。章氏在报上警告黄兴还是小心自己的脑袋,突出恶言。然而,他也不是不关心黄兴名誉的人。1912年孙中山为比利时借款、受谤一事,章氏还函孙,以黄兴受谤得白劝勉,“略谓报馆有闻必录,传言失实,本属常事,不必介怀,并历引黄克强从前损失名誉与后来恢复之事以相解释。其书中有‘瑾瑜微瑕,岂足以累盛德,味莼园之谤,奚尝损克强毫末哉’!(原注:黄在上海味莼园曾遭毕某之辱)。”21这是7月17日之事。9月12日,黄兴、陈其美进京,17日,共和党开会欢迎黄兴,而后有邀请在京的章太炎与黄陈共食之举,章氏不仅拒绝,还刊文《却与黄陈同宴书》,大揭陈其美阴私,指为阘茸小人,抑无足道。又丑诋黄兴,谓,“若黄兴者,招募无赖,逼处金陵,兵无伍两,供饷巨亿,身虽辞职,而江南脂膏,自此垂尽。其募集国民捐法,比于摸金发丘,残酷尤甚,非所谓民贼者乎?”又暗示与湖北张、方案有涉。还称:“自陶(成章)之死,黄兴即电致陈其美,属保护章太炎。仆见斯电,知二竖之朋比为奸,已发上冲冠矣。诸君子不以匪目视二子,引与为欢,岂承张、方之遗嘱、抑为湘吴谰言所鼓簧耶!”22将黄兴目为匪类、民贼,朋比二竖,涉嫌张方“叛逆”主使,不伦不类,信口雌黄,真不知章氏如此胡言乱语,用意何在。因世人称之为“章疯子”,故黄兴仍以大度处之,未尝反唇相讥,以贻世人谈助,此正是黄兴为人顾大局、识是非处。

  从当时世局考察,章氏之怨黄兴,政见异趣,非止一二端,而以政见歧异转成人身攻击且诽谤,除袁对孙黄外则仅见。民元章黄有哪些政治歧见呢?举其大者,有二端,今试言之。

  其一为迁都问题。民国建都南京,本是孙中山主意,黄兴为与孙一致,勉从之而已,而章氏不攻孙而攻黄,可能另有隐情。章氏《自定年谱》记:“初,克强在汉阳,视武昌诸将蔑如也。其义故浅躁者,欲因推克强为都督以代黎公,未果。及汉阳败,克强窜上海,武昌诸将甚恨之,然未尝怨孙公也。孙公初返国,不晓情伪。”“二月,清主退位。袁世凯被选为临时大总统,南政府将解,孙黄以袁氏难制,欲令迁都江宁以困之。余谓:‘江宁僻左,不足控制外藩。清命虽黜,其余蘖尚在,北军未必无思旧主者;重以蒙古、东三省之援,死灰将复炽,赖袁氏镇制使不起耳。一日南迁,则复辟之祸作矣。’克强闻之,甚愤,与余辩难。”“夫假人威力以翦建夷,名实归之;而又欲以小慧索制,所谓既不能令又不受命者矣。斯孙黄所以败也。”23黄章有关迁都问题的争论,是由章氏首先发难的。1912年2月13日,章氏在《时报》刊出《致南京参议会论建都书》。他先是主建都武昌,后主建都北京,认为金陵南服偏倚之区,备有五害,其可以为首善之居哉!谋国是者,当规度利病,顾瞻全势,慎以言之,而不可以意气争也。2月24日《民立报》刊登黄兴复函庄蕴宽李书城,表示国都问题应由国会解决。他表示,既不主张南京,也不赞成北京。他认为所谓谋政治之统一、谋经济之发展,谋兵权之统一等,均不是建都北京的理由。他还说,其最为人所信持者,北京非首都不足控制藩属,予以辨驳,谓首都在北京,根本动摇,一有他虞,迁移亦难为计。最后讲到袁来南京组织政府之必要性。23此函虽为答庄蕴宽(任苏州都督),实驳章太炎。故章氏又刊出《驳黄兴主张南都电》,主要讲袁氏不应南来的理由。为此事,孙中山还复函章太炎,为黄兴辩证,告临时政府地点,鄙见亦与克兄同。又谓“以先生之明,犹谓克欲谋总理,冤枉如此,谁与为辩”?称“愿先生毋过操刻酷之论”。25曹锟们的一场兵变为南北都之争划上了句号,但章黄争论却为二人的关系增添了恶感。

  其二是国民捐问题。1912年孙中山辞临时大总统职后,袁世凯任南北统一后的北京临时大总统职,按规定,南府机构截撤,由袁氏于4月1日任命黄兴为南京留守府留守,仍统辖南洋各军。黄兴受职后表示:因南方军队尚待整理,故暂任斯职;俟办理就绪,即当归田。这个留守职务,实际是苦差事。按规定,留守府处理南府未了之事,一切经费应由北京政府开销,但它没有纳入预算,南京附近待整理的军队近十万人,开销巨大。财政总长熊希龄虽指示由上海捷成洋行借款项下,拨交现银、钞票各一百万元,但实际并未交足,留守府财政危机依然严重。

  当时,正传熊希龄在谈判比利时借款。黄兴认为借外债“其危险将至债额日高,债息日多,债权日重,抵押从此日穷,监督财政之举,且应时以起。”故他提出劝募国民捐,以减少外债之输,并解决实际急需。于是,1912年4月29日,黄兴发布通电,倡议劝募国民捐,并电孙中山、胡汉民,请予赞成,并恳迅即通电全国人民及各处华侨,竭力劝导,踊跃输将。5月16日,在南京成立的国民捐总会上,推孙中山为总理,黄兴为协理。5月上旬,黄兴还致电熊希龄,请“速照前电发布命令,通告全国,实行不兑换劵及颁布国民捐章程,以图自救。”265月13日,黄兴电请袁世凯撤消南京留守职。6月1日,袁氏准黄兴辞南京留守职,所有南京留守机关,候程德全到宁接收后,准即取消。6月14日,交卸完毕,发布解职通电,告将士书及解职布告,即赴上海。章太炎以一已之私意,上书袁氏,称:“闻留守取消之令,旦暮将下,克强萧然解职,果能无觖望否?”27这种话,实际是无端怀疑黄兴的人品,其评论动机,实不足取。

  留守府财政极端困难,黄兴屡电财部,告“不但各军积欠饷项无从发给,即目前伙食已无术支持,告急之声,不绝于耳。”国民捐事,袁世凯曾表态支持:“大致用累进法而税其所得,斟酌颇为完备”,“已交国务院核明提议”。28南京留守府职员及驻宁各军将领曾举行国民捐会议,积极认捐,各地亦有认捐者,但总体而言,成效不彰。6月5日,章太炎刊布《论国民捐之弊》,攻击黄兴。黄兴在《条陈国民捐办法》中要求,该捐大要以资产计算,除不满五百元之动产、不动产捐额多少听国民自便外,其余均以累进法行之。“至政学军商各界及工厂之职工等,除以资产计算纳捐外,应按照其月俸多寡,分别纳捐十分之一二,以三个月为限”。章太炎认为,这实际上是“勒迫”行为:“国民捐不期于勒迫,而勒迫必自之生,勒迫不期于永远借债,而永远借债必由之起。吾愿深思远虑之士,审察源流,无为虚言所饵矣。”29受此影响,6月30日,北京政府宣布禁止勒派国民捐。实际上,南京留守府结束,国民捐一事已不了了之。但是,章氏日后编《自定年谱》,却称“克强辨义利,有常识,爱军吏,愈于孙公”;但对民元责黄,谓“金陵秕政,皆黄兴胁迫为之;”又谓黄“募集国民捐法,比于摸金发丘,残酷尤甚”,是“民贼”之说,二者完全不同,岂章氏有所省悟耶?

  1913年6月15日,章太炎与汤国梨在哈同公园举行婚礼,孙中山、黄兴、陈其美均出席,至少在外观上,彼此和好友善。但是,在“宋案”引发“二次革命”,孙黄发动前夕,章太炎在6月13日《致伯中书三》称:“黄克强近在穷蹙,兄所以愿与往还,亦寓扶持之意。曩者规其开衅,近日则劝勿敲诈(按指国民捐事)”;“黎公所信有饶汉祥,克强所信有李书城,此二人乃陈宧之秘密侦探,使之挑构黎、黄,自为仇敌,则尤可畏者也。”30伯中不知何许人,殆章可与言者,至谓李书城乃陈二庵之密探云云者,不知何据,应属“疯子”胡言一类。迨“二次革命”失败,孙黄逸,章氏颇幸灾乐祸,8月3日称要“双数袁与孙黄之恶”,又谓“政治革命,名正言顺,但黄兴、陈其美非其人耳。今黄、陈已遁,天去其疾”。31《致伯中书十二》又说,大抵黄兴遁走,国党解散,此为中国之幸而袁之不幸也。此指袁无分谤之人云。民二,章太炎曾被袁监控。在10月2日的家书中说,昔日之革命党或有功者,无不在嫌疑之中,非独他一人,“然所以致此者,亦因旧时清誉,过于孙黄,故其忌之益甚,殆非杀其身,败其名不已。”32袁氏对孙黄是海捕追杀,对章太炎则不过优待监控而已,以言袁对章较孙黄“忌之益甚”,其可信乎?此后至民五袁卒,章黄分居海内外,交往空白,无所用其诋誉。

  (三)

  孙、黄亡命日本后,因总结“二次革命”失败原因、组党问题等意见分歧,陈其美、戴季陶复挑拨中伤,孙对黄刻责不已,且要黄“静养”两年,不与闻革命事。黄兴为大局计,远走美国养病。孙黄虽政见歧异,但私交不废,且中华革命党设协理一席以待黄。东京原部分国民党同志设欧事研究会,拥黄为精神领袖。此中曲折甚多,非关本篇,不赘。

  据《陈嘉会日记》,蔡松坡之入滇起义,乃黄克强所极力疏通。克强在美,设机关于日本马关,为美国、北京、昆明三处转信,筹商一切。黄关心国内形势,早欲东返,但孙拒绝“召回”黄兴。1916年4月22日,黄兴离旧金山赴日本。孙亦于4月27日离日秘密返沪,5月1日抵达。黄兴则5月9日到达日本。居日期间,在6月3日还参加了中日人士举办的陈其美追悼会,并在东京中华革命党总部举行的追悼会上,送了挽联,以悼死友。6日,袁世凯卒。此际孙黄函电交驰,一切昔日同志关系恢复。6月14日,黄复电孙,赞同所提主张,并望主持一切。7月6日,黄兴返抵上海,随后参加各项活动。在北京,黎元洪、段祺瑞分主府院。在7月13日欢送驻沪国会议员北上复会的宴会上,孙、黄及章太炎等应邀作陪。(章系在北京释放后,7月1日抵沪的)。此似系1913年以来黄章第一次会面,屈指算来,睽违已头尾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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