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30）(7)

　　南顿未到，大路两边，一边是低洼的稻田，一边是坟墩，其间疏疏朗朗栽了几株桑树。忽然一阵风起，桑叶扑籁籁地响，一阵凉意骤然袭来。逢樵说：“好凉快！”来昌暗暗捏了一下逢樵的手，小声说：“别响！”说话间，前边黑黝黝的儿童塔——村外专门扔婴儿尸体的塔形建筑——边，扑地飞出三团火来。三团火都闪着蓝光，东飘西荡。来昌想：“难道真的撞上了半夜魂？”来昌指的“半夜魂”，是指拦路枪劫的强盗。逢樵一见，心里也一惊。他知道，这儿是坟园，又有一座儿童塔，里边肯定白骨累累，飞出几团磷火也不稀奇。他想是这么想，心中也作了准备，他摸了摸袋里的手枪，把机头打开。忽然，三团蓝闪闪的火，并作了一团，像个大火球，向大路边直滚过来。逢樵忍不住“哼”了一下，接着狠狠吐了一口痰。说也奇怪，随着逢樵这一声“哼”，这团火球忽然一下子四散开来，变成无数点小火，向远处悠悠飘去。来昌见火点飞远了，轻轻嘘了口气说：“老逢，到底是你星宿大，一声响，就吓跑了鬼魂！”逢樵笑笑，说：“我还不大相信有鬼神呢？”来昌说：“鬼神是有，我老爹在大岩背上亲眼看见过！”逢樵感到新奇：“有这样的事？等有空我问问他！”

　　逢樵和来昌走近南顿村边，经过村脚观音堂旁边的文昌阁，逢樵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差点儿绊倒。还好他身子轻捷，顺势一跃，才站住了脚。来昌俯身一看，以为是一段横在路上的树。仔细一看，却是个躺在文昌阁内乘凉的叫花子。来昌一火，霍地拔出腿上的亮晃晃小刀，往上一擎说：“你这死鬼，我宰了你！”这时，那叫花子似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忙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逢樵一见，过去拉住来昌说：“算了，我又没跌倒，别理他！”两人过了南顿，很快踏上了贤母桥。

　　两人敲开赵舒家的门，赵舒正燃着风灯，在看一摞书报杂志。逢樵叫来昌先回去看看老爹，自己就在赵舒的桌边坐下。他翻开桌上的一本书，一看书名，说：“哟，元熙，你在研究《孙子兵法》？”赵舒说：“看看罢了，解解闷儿，如何谈得上研究！”忽然，赵舒从一叠报章里翻出一本杂志，递给逢樵，说：“老逢，你看看这份《浙江公报》！”逢樵一见这份《浙江公报》出版才不久，忙问：“秀才不出门，如何让你获得这份官报？这可是官家内部的东西！”赵舒说：“哦，我忘了告诉你，是早几天阙麟书从上海带回来的，正好你出去买缫丝机，没碰上你！你先看看这篇东西！”赵舒说着，翻到一份电报搞，指了指。

　　逢樵一看，是浙江都督朱瑞发往大总统府的一份电报。逢樵看着，看着，不禁摸出了袋里的手巾，一次又一次地擦汗。这是怎样一份电报呢？不妨照录如下：“昨据探报，王金发偕同乱党数人，于养日到宁，多方煽惑军队，拟先由九十七团三营占据军械局入手，即率队赴绍，联络台、温、处相继独立，省会改建宁波，现正运动甬旅长顾乃斌为都督等情。查近来乱党实以全力注浙，力图破坏，沪上乱党机关报《民报》、《民主》、《中华民报》回来捏载浙省乱事新闻，希冀摇惑人心……”——“养日”是当时的“韵目代日”，就是二十二日。

　　逢樵看罢，忍不住“砰”地往桌上一拍：“真是岂有此理！朱瑞挤走了蒋伯器，爬上浙江都督的宝座后，竟不惜卖友求荣！如此不仁不义之徒，我要当面质问他，还有没有天理！”

　　赵舒此时倒十分冷静地说：“老逢，咱们以前的分析没有错，光复事业受挫，革命如此艰难，正是因为这些投机分子太多了！”逢樵说：“咱们一心扑在国事上，心想百姓，要为大家办几件实事，不拿一分，不占一厘，反倒举步维艰，动不动还受到通缉，这世道啊……”逢樵一摇头，不知怎么一口气呛着了，忍不住一阵咳嗽，直咳得双颊通红。赵舒忙给逢樵捶背。那边，刚从育英女校回来的和珍，听出是逢樵咳得厉害，忙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喝了两口热茶，咳嗽才止住。和珍见逢樵咳得一身热汗，又忙着给逢樵端热水来洗脸，她说：“用热水洗了，才会感到凉快些！”

　　停了一会儿，逢樵对赵舒说：“我想问你，文园现在在哪里？”赵舒问：“是不是名叫显邦的新建镇河阳人？”逢樵说：“正是。”赵舒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说：“我知道了，你是想推荐几个人去学习蚕桑？”逢樵笑指赵舒说：“元熙，你这个机灵鬼，就像蛔虫钻进我肚里一样！”赵舒说：“我也想起这事儿，正想到溪圩去找你呢！朱文园现在正在办浙江省蚕桑学校，他自任校长，还约人为他物色教师呢！老逢兄，你能去吗？”逢樵仰天大笑：“叫我去？我去给他当伙头军还差不多！”

　　几天后，逢樵物色好保荐到省立蚕桑学校学习的对象，其中有芦西的小梅，女儿杏玉，还有几位溪圩村的姑娘。让谁带队呢？逢樵让柳咏絮参考一下，咏絮却毛遂自荐地说：“让我去吧！”逢樵没料到咏絮能抽身，说：“你如果能去，自然最好，但这儿的几台缫丝机呢？”云驹说：“姐，你也一把年岁了，这边一切又是你经营，你就让她们去吧！”咏絮说：“好，那我就不去。这带队让小梅干吧！”她说着，转向了云驹：“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还舍不得让你们小俩口分离呢！”逢樵领会了咏絮的策略，心里忍不住赞叹：好一个女能人！

　　不久，几个人带着赵舒写的保荐信动身了。逢樵和云驹一直把她们送出蛤蟆岭。逢樵回到溪圩，咏絮正等得焦急，说：“老逢，一台缫丝机坏了，我鼓捣了大半天，也修不好。”逢樵要去修理，云驹说：“这事儿让我去吧！你先回壶镇，也许家中有事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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