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潮——吕逢樵光复处州府（连载13）(3)

　　这个巡视的官儿，一双老鼠眼细眯着，那眼神却十分活泼，往这边瞄，往那边窥。他已经得到消息，壶镇有一班子人想闹事儿。他想借巡视的机会先看看，也更想寻个借口，瞅机会抓他一两个。杀鸡儆猴嘛，不给点儿颜色，这还了得！

　　刚转到街面上，一位小青年抱了一叠烧饼，边跑边喊，从一间店门口横冲了过来。等他突然发现前边转过来的高头大马，已经收不住脚，一头撞在马上，手上的烧饼散了一地，还把马惊得腾起前蹄，差点儿把巡官掀下马来。几位跟随的兵丁忙上前扶着。街上观看的人，哄然大笑起来。这巡官恼羞成怒，一声喝令：“给我拿下！”兵丁把正愣神的青年抓了起来，哗啦一声扣上镣钮，将他带走了。

　　“县里的巡官捕人了！”叫喊声中，柳云驹拔脚想追过去，因为那被抓的人正是他的堂弟，但他的肩膀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按住。云驹回头，见是丁熔，他仍欲向前。这时逢樵也过来，说：“云驹，别冲动，今天他们抓人，等一下，我们叫他们骑虎难下！”赵舒让人通知半日学堂的学员先分散，只把嘉益、剑中、火龙、云驹等一班人留下来，暗暗通知回萃英学堂议事。逢樵吩咐来昌暗中尾随，看那巡官今夜安歇何处。看来，逢樵和赵舒他们，今夜要安排一场好戏做做。

　　来昌一路暗中尾随，一路打听，才知道这个巡官是县衙中新上任的知县。下到地方来，似乎不可一世。他把那莽撞的小青年押到县官堂——就是镇上专门给县里准备的临时公廨，并宣布就在县官堂安宿。他打算连夜审问，把壶镇闹私盐的人和事顺藤摸瓜，查个水落石出。天渐渐暗下来，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一转冷，那巡官似乎还没适应，“啊哧——”打了个大喷嚏，他自言自语：“难道有谁在骂我？”忽然听见门厅边的屋脊上，骨碌碌滚下一颗圆石子儿来，他问门口的卫兵：“门外可有人？”回答说没有。他不相信，亲自走出来，四周一瞧，果真不见人影。他想，也许是夜猫踩动了瓦片碎石。过了一会儿，内厅的屋脊上，又是骨碌碌一阵响，同样是颗圆石子儿滚下来。这一下，那巡官心里有点儿寒了。是有鬼，还是屋脊上有人？他下令把大门紧闭，又叫随他一起来的七八个兵丁在各个角落守好。但他一紧张，一切声息又没有了。忽然，他想到那小青年，也许是壶镇人想来劫人？他叫两位亲随，打开关押小青年的冷屋，用麻绳把他扎扎实实地拴在一个柱子上，门上又上了把大锁。他想：你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飞走。

　　又过了一个时辰，看看夜已静，巡官来到冷屋内，想提审这小子。不料一看，屋内早已空空，哪有小青年的踪影？刚一转身，才见另一个柱子上，拴着黑乎乎一个人。俯近细看，原来是守在门外的那个亲兵。众人上前解开，那亲兵的手臂已经被捆得红一块，紫一块。知县问他是怎么回事儿，他支吾着，说我才打了个盹儿，忽然一块布堵住我的嘴，眼睛也被一块布蒙住，大约是两个人，解开了那小子，却把我拴在这儿。知县骂了声“浑蛋”，自己又细细察看一番，奇怪，门锁没砸开，他们是从哪儿飞进来的？自己好像一直没睡过，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即使自己睡着了，那六七个兵丁，依照他的吩咐，在各个位置上把守，难道他们也都没知觉？知县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不禁阵阵发寒。他命令全部兵丁不准睡觉，在房间内外把守到天亮，才打了个啊欠，和衣躺下。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西厢房的屋脊上又骨碌碌同时滚下两颗石子儿，兵丁们一听，拉着枪栓，大声吆喝，把个知县从迷糊中吵醒。他一骨碌爬起来，惊问什么事。兵丁回答说又有石子儿滚下，他不禁哈哈大笑：“天都亮了，还怕他什么？”话是这么说，他心中却早打了几个寒噤。他不甘心到手的又丢失，正想今日巡视的时候，找个因头再抓他两个，不宿县官堂，当天返县城，看你们怎么办。正思忖间，正厅外的大门被敲得像鼓响。知县叫兵丁哗地一下开了大门，门外已经聚了一帮子人。为首的一位，手上拿着一份书帖，客客气气地交给兵丁，请他转交巡官大人。巡官以为是当地乡绅请他的人情，拆开书帖一看，却是一份半日学堂要求放人的抗议书。书中质问为何无故抓走他们的学生，要他立即放人。这知县当然不知面前这班人，究竟有多少深浅，仍装腔作势地说：“嗨，你们胆敢胡闹？昨天那小子顶撞了官府，要押到县里问罪，岂能释放？”他不敢说出昨夜人已被夺的丑事。岂知这位知县的大言不惭，正好中了逢樵他们设下的棋局。

　　原来县官堂关押小青年的那房子，曾经住过一户人家。在屋角落挖有一口存放白薯的地窖，地窖并不深，大约里边才半人高，可是这地窖造得奇，半个在屋内，半个在屋墙外，只要掏掉中间隔的几块砖，内外就通了。人正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了出来，却故意拉拢一班子人，正儿八经地向巡官要起人来。这班向巡官讨人的，正是赵舒、剑中那班子人。他们见知事说决不放人，正好抓住了把柄，说：“好，你一个县官竟然平白无故抓人，那我们学堂还怎么上课？去，我们上县衙去，找县太爷评理去！”人群“哗”地一声跟去。那知县一见这人数，又听这声势，心中也吃惊不少，心想早知如此，我何必充好汉下来？看样子，再待下去，再抓人，怕事情会闹得更大，还是先回县衙吧！见一班人退去，正庆幸自己还有运，慌忙带了兵丁，匆匆起程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