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厅长穆湘瑶(3)

　　昨日上午十一时许淞沪警察厅长穆杼斋君乘坐马车至第三区，率同该警区陈学诗区长前往庆安里陆家诣勘，验得炸弹发裂，系由铁床底下起发，并无抛入之踪迹。……复经验得西间内十瓶药水究系何种药水，今据云尚无紧要之物，又云医疾之药水等语，当即将看守之警探等一并饬退，遂回署。闻陆惠生之妻金氏业由王一亭君已于当晚保释云。

　　明眼人不难发现，穆湘瑶把制造炸药用的物品，判为“医疾之药水”，“饬退”警探，意味什么。显然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释放了党人家属，可真“胆大包天”！

　　陆惠生是个神秘人物，在上海光复前，就是革命党积极分子。这次试验制造炸弹案又与刺杀军阀徐宝山直接有关。王一亭与穆湘瑶巧妙配合，处理炸弹失慎案，显然与革命党人秘密活动有关。

　　出泥沼：三辞厅长保清白

　　就在陆惠生案同时，穆湘瑶又陷入“门禁交涉案”的泥沼。这一回，穆警长乃是标准的主角。

　　宋案发生后，袁世凯假惺惺下令“立悬重赏，限期破获”。租界训捕房很快逮捕了凶手武士英、应夔丞与朱荫榛三名嫌犯。主犯武士英莫名其妙死于捕房狱中，舆论哗然。经过政府与租界当局一系列交涉后，决定将应、朱二名嫌疑犯解归上海审检厅审判。考虑到此案重大，涉案人员必须小心看管，淞沪警察厅决定将二犯关押于南市浦滩市政厅内。穆湘瑶下令将市政厅大门关闭，钥匙由他亲自掌管。在此办公的其他部门人员，只能走毛家弄后门出入，于是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门禁交涉案”风波。

　　市议会议员以市政厅大门现被警察厅关闭，诸多不便，议决以24小时为限，要求警察厅交出钥匙。穆湘瑶亲自到场，说：“我一日为警长，此大门一日不能开”，表示等到省长和都督批准后再启门。议会抗议，议员辞职，商会发函，坚持要穆警长开门。好事者又纷纷集会，简直闹得满城风雨，有人还请出律师，试图与穆警长打官司呢。1913年5月9日《申报》以《穆湘瑶之专横》为题作了评论，指责穆“如此卤莽灭裂之人为上海之警务长，上海日后不有暴裂之事，我不信也。”该报还以《市政厅与巡警长之激战》为题，连续刊登此案进展和变化。穆湘瑶则对各方压力仍持强硬立场，市政厅总董陆文麓致电江苏省长，再次要求迅速开启大门。舆论对穆湘瑶很不利，但他仍坚持押犯不移交即不开门。他在致上海地方审判厅长的信中说：“敝厅长服务商梓，未免扪心有疚。查江苏各级审判厅试办章程第四节第七十八条，凡刑事犯罪，未经判决而为该案之嫌疑人及被告逃匿被获者，得于审判厅之看守所收管之，是应、朱二犯，照章应移交贵厅看守”，要求迅速办理移交手续。经过一段僵持时期后，穆湘瑶一些老朋友也出面调解，事情有了转机。5月17日，县议长莫锡纶到市政厅与穆湘瑶会晤，随后到董事会与总董陆文麓接洽，将穆湘瑶寄禁罪犯及本日启门理由相告，代穆警长道歉以释嫌疑，同时请陆文麓将这些理由转达议事会、南商会以及其他团体，一并致歉。县知事吴馨也努力斡旋调解。门禁案从5月3日发生到5月18日开禁，整整16天。此案穆警长公事公办，无可厚非。但他不知道背后几股势力在绞劲，他做了“出头椽子”。

　　1913年7月初，袁世凯命海军中将郑汝成任上海镇守使，镇压上海革命。此时江西、江苏已经独立反袁，上海也组织起讨袁军司令部……在种种压力之下，穆湘瑶于1913年7月17日宣布辞去淞沪警察厅长。这是他第一次辞职。同时辞职还有上海县知事吴馨。

　　十天后，穆、吴双双“回任”。原先穆湘瑶还兼任上海市政厅（自治公所改名）警务长。就在他辞职第二天，警员发上哗变，危及治安，幸亏李平书及时赶到，控制局面，才未酿成大祸。讨袁军与官兵已经在全市多处发生激战，社会秩序大乱。穆湘瑶不主张上海独立，出于维持治安的良好愿望重掌警务。穆“回任”后，公开场合也宣布，奉命“即日组织军事警察，饬派外出维持，力谋镇压”。此后报上不断出现警察厅破获党人据点、逮捕党人的各种消息——穆湘瑶再次被卷入漩涡之中。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跟袁世凯、郑汝成走，绝没有好果子吃。因而在他职权范围内，常常“雷声大，雨点小”，来个网开一面。如有人在梨园公所搜出枪支、炸药，穆饬令警署“严缉潘月樵等人”。其实后来不了了之。用“身在曹营心在汉”形容穆湘瑶的处境，也许并不过分、

　　同年9月他第二次辞职。此前袁世凯派萨镇冰任淞沪水陆警察督办，把原由穆湘瑶管辖的闸北与吴淞两处警务权划归萨督办掌管，穆所管辖地区仅为老城厢一隅。这显然暗示袁党向地方派“夺权”。宣布此令第二天，穆湘瑶就提出辞职。江苏省民政长应德闳请出北京国务院复穆湘瑶电，云奉袁大总统令，“淞沪警察厅长穆湘瑶迭破乱党机关，深为得力，自未便仛其辞职，应请慰留，以重职守。”大有笼络人心之意。

　　穆湘瑶第二次“回任”，勉强支撑到1913年年底，他坚决辞去警察厅长，彻底脱离官场。说急流勇退也罢，说跳出泥沼也罢，都不能确切表达他对革命成果被袁世凯窃取的失望以及内心的痛苦。对穆湘瑶的辞职，时评认为，“光复二年以来，维持沪市秩序，合南北两警区而统一之，对内对外尚无间言，穆警长之功自亦良不可没”（1913年12月27日《申报》）。对于穆的辞职，市政厅亦深表惋惜。在公饯穆厅长的宴会上，对穆湘瑶多年来的任职作了评价。称穆湘瑶在辛亥革命中，“上海地当冲要，人心惶惶，公以保卫地方，力任昼夜，策骑亲巡，不辞劳瘁“。二次革命中，“沪南兵事起，不逞之徒四出焚掠，扰攘旬余。公以省令敦迫，疾起视事，捕匪十余人，讯实罪状，伏法通衢……而焚掠之焰即息”（1914年1月6日《申报》）。

　　1914年7月，穆湘瑶之弟穆藕初自美国留学回国，兄弟两集股创办德大纱厂。从此，他的人生道路翻开新的一页。

　　穆湘瑶任警察厅长最后半年多时间内的传奇经历，值得我们全面研究。上述陆惠生案、“门禁交涉案”十分重要，而《近代上海大事记》一书却失收，相反该书收录不少穆氏命令手下抓捕革命党的新闻，扑朔迷离，真假难辨，给人们留下穆氏为袁党打手的印象。笔者认为，穆湘瑶如真是袁党打手，革命党人决饶不了他，刽子手郑汝成后来就被人刺杀，暴尸街头。穆则相安无事。当警察厅长十年，他更无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等丑闻缠身，保持清白，着实不易。如真是袁党打手或有其他劣迹，李平书等辛亥起事组织者、亲临者后来撰写回忆录，也不会为穆表功。但愿有更多的史料发掘出来，还原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