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起义前夕湖南军界二三事

　　清政府以实行铁路国有政策而借外债修建，逼成民变，声势浩大，一九一一年五月，湖南巡抚杨文鼎代谘议局奏称，湘路力能自办，不甘借债。清廷严旨串斥，是年闰六月即改派余诚格为湖南巡抚。余莅任时，奏调两道员同来，一为王曾绶，接任湖南劝业道；一为王毓江，任湖南全省营务处会办兼提调（起义时被杀）。同时奏调四川提督黄忠浩回湘主持湖南全省营务处兼中路巡防营统领（以下简称防营）。当时湖南防营分前，后、左、右、中五路，除中路计有十八营、后路十三营之外，其余三路，不满二十营，合计五十营左右。还有绿营兵力八九千人，其中镇筸镇总兵辖四千人，绥靖镇总兵辖千余人，永绥协、乾州协等有部分苗族，很勇敢。湖南水师分泊湘资沅澧，共计十六营，分几部分统率。以上这些军队，概归黄患浩统一指挥调遣。湖南常备新军第二十五混成协计有十营之多（以下简称新军），他们与巡防营，水师、绿营实际上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当时作者曾在巡防营工作一个时期，对于内部情况，略知一二，现就回忆所及，分述如下，以供参考。

　　一

　　黄忠浩，字泽生，湖南黔阳县人。廪生，以道员出身，由文人而任武职。因他长于用兵，尤善于将将，人以其足智多谋，加以“小诸葛”之称号。以前湖南的忠字旗，就是他训练成军的（也是有巡防营名义的开始）。黄忠浩治军极严，据说士兵有开小差者，逮捕回营，往往处以割断脚筋之罪，其残酷若此。不过军风纪还好。他一帆风顺，由总兵升到提督，在当时军界中有相当的声望。余诚格倚重他保卫湖南拒阻革命势力，谁知湖南局面已经是摇摇欲坠。黄正在筹划撑持之际，忽然霹雳一声，武昌起义，湖北新军公举黎元洪为都督，湖南形势更紧张起来，湖南新军亦跃跃欲试。这样一来，弄得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他一方面把中路防营集中长沙，严防革命党人的活动，制止革命势力的扩张；另一方面用调虎离山之计，命令新军全部开出，填补防营所遗防地，想使省垣安稳无虞。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新军阳奉阴违，表面上离开了长沙，其实并未开到指定地点。新军一面联络防营互通消息，为起义创造有利条件；一面借口开差，要求配发子弹。当时，黄自以为旧派军人多少与他有些关系，气味相投，不存猜疑，他一心网罗羽翼，妄图作垂死挣扎，仍在积极进行军事部署。

　　二

　　黄忠浩调回湖南时，带着大批军事人才同回，作为他在军事上的班底，甘兴典就是其中之一。这般人员，大多数为行伍出身。在清朝官制中，参将、副将、总兵，地位都不小，都想握得部分兵权来镇压革命，作为升官发财的阶梯。黄则恃防营为支柱，死心踏地拥护清朝，扩充军备，秣马厉兵。他扬言将选择四十营精锐之师，出征湖北，“鄂乱”不难一鼓荡平。无如力不从心，各路防营士兵要求改善待遇问题，未得及时解决，一时军心涣散，意见分歧，处处掣肘，荆棘丛生。加之形势越来越紧急，计划因而未能实现。仅更换一个驻在长沙附近的水师营统领，还撤换了一个防营管带刘玉堂（此人原系新军管带，后调任防营管带），以甘兴典接替，甘当然是黄所信任的。这里，把两方面的关系和甘的经历附带介绍一下：甘兴典，字荣棠，湖南湘阴县人，性极诚实，带兵很得兵心。他出身于前清考试武科，得进武学（武秀才），对武科骑射，颇有根底。在广东做过都司（武职）和游击（武职）。湖南谭钟麟时任两广总督，因乡谊得到他的提携，后来谭去世，适值黄忠浩在湖南训练忠字旗防营步队，黄任统领兼总兵，甘就回湖南，投入黄的部下，任忠字旗防营管带，剿匪成绩显著，官职提升到尽先补用参将。黄忠浩实任四川提督军门，甘随同赴川，任参将兼四川防营管带。一九一一年湘抚余诚格奏调黄忠浩回湘，主持全省军务，甘又同回，自以为定能得到高就，不料湖南如此情景，更谈不上选择高低，暂时迁就一下，再待机遇。黄则勖勉他竭力维持省会治安，俟清廷派兵南下，才能挽救危局等语。从这些方面看来，甘兴典当然是黄的忠实走卒。作者就在此时参加甘部防营工作，任文牍职务。其时我正年富力强，同情革命，与甘又有姻亲之谊，说话随便，有机会可以探听一些军事秘密，进一步还可以做点疏导工作，来争取他起义。后来结果圆满，我就随着甘兴典顺利地走上了革命道路。

　　三

　　当时湖南新军与防营，有新旧两派之说。新军当然是新派，防营是旧派，两者问的畛域之见在所不免。这是由于：一，新军内部上中级军官，多数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出身的，大部分参加过同盟会，受过革命熏陶，思想比较进步；二、新军士兵训练比较严格，有一定文化水平，政治觉悟比较高；三、待遇方面，也比较优越，冬季是棉军衣，夏秋季一律是番布军服，正兵每月饷银四两五钱，最后加成七两。这个措施也是清廷唯恐新军倾向革命，特提高士兵待遇，用利诱方法来维系军心。再谈防营方面，各级军官，多数是行伍出身，学历当然比不上新军，长期分驻各县，负剿匪责任，倒还有点力量，爬山越岭，一色赤脚草鞋。当时民问有两句歌谣：“巡防营是打仗的，常备新军是摆看的。”防营士兵辛苦，待遇菲薄，正兵每月饷银三两三钱，除年发蓝布单军服两套外，无其他装备。比起新军当然相形见绌。值此紧急关头，各处防营士兵，齐声要求改善待遇，问题颇为严重。自波折发生以后，黄忠浩感到惶惶不安，马上商之巡抚余诚格，结果余抚以不能擅加军饷，应奏请清廷批准施行，否则罪在不赦。这样一来，问题就没有解决余地。后来又经过绅商会议，拟采用权宜办法，酌量增加士兵饷糈。一面筹发，借慰军心，并示鼓励；一面奏请清廷核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