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辛亥革命前后的经历和见闻(2)

　    当长庚起兵攻陕之初，当时甘肃实力派彼此内哄，暗斗甚烈，对镇压长安起义军的态度，虽属一致，实质上民族成见很深，汉军排斥回军，回军敌视汉军。而汉军中周务学、黄钺与陆洪涛、陈正魁、董恭（董恭为董福祥之孙）。张兆钾等意见不一，和战分歧。回军中马安良、马麒、马与马福祥亦各有怀抱，不相与谋。长庚既已引用回军攻陕，又深虑因势坐大，无以制伏，为求自己安全，召募新军两营，日发饷制钱（制钱为官方铸造，圆廊方孔，重量成色，各有定制，故称“制钱”）。１００文，后不能给，减为５０文，又再减为３０文，且前方军饷紧急，长庚焦头烂额，不可终日，兰州谣言四起，一夕数惊。那年腊月某夕，我在八旗会馆闲谈，时方入夜，忽有一木敞车驾畜惊奔，声轰轰然，全街居民一时惊惧万状，终夜未敢安眠，既至天明，始知一场虚惊，当时人心浮动，可见一般。及至黄钺于阴历正月二十三日在秦州宣布独立，成立甘肃临时军政府，长庚以大势已去，由驻兰州的甘肃布政使赵维熙及甘肃省谘议局议长张林焱等人，于民国元年二月初一日，始宣布承认共和政体。我兴奋之余，为了要求攻陕甘军迅行撤回，谒见马福祥，马竟称“马军统（指马安良）马安良其时任西宁精锐军总统，亦称军统，马麒为帮统。自有处理办法，汝等各安本分，勿得妄动。”未几，陆洪涛、马安良等部撤军回甘，黄钺也取消了甘肃临时军政府，甘肃局面，渐趋安定。这时名虽宣布共和，但我目睹兰州各官署仍盖用清廷印信，公然以宣统四年年号张贴布告，翎顶衣冠，悉为清制。袁世凯任命的甘肃都督赵维熙，虽于二月初七日致电邮传部谓：“维熙本日接受护篆，改悬国旗，万民欢呼，同申庆祝，特此奉闻，诸祈训示，并恳代转各省督抚都督同鉴，相期合力，维持新政，共济时艰，不胜盼祷。”但我当时亲闻他宣布共和时说：“世受国恩，不敢忘先帝的德泽。”其后又闻“宣布共和，乃周厉出奔，周召摄政。”若谓清帝十五年后，犹可复位，是名为承认共和，实则反对共和。赵维熙的昏愚和狂妄，已全面暴露。当升允由陕退回兰州时，赵维熙大事欢迎。陆洪涛曾远迎于东岗镇，时天尚寒，升允立即脱下貂皮大衣，亲手披于陆身，对马安良、马麒也极力拉拢，勉慰备至。赵维熙奉升允一如旧制，执僚属礼甚恭。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确切事实。

　　李镜清与马安良、马麒的矛盾

　    其时狄道县人李镜清，曾任云南道员及关东防军统领，武昌起义后，取道四川返甘，从事革命。旋出任甘肃省临时议会议长。李为人激烈，富口才，惟胸襟窄狭，不能容物，但办事精练，为人望所归。其时长庚以大势已去，回天无术，适值甘肃省临时议会召开会议，讨论时局，情势极度紧张，长庚不堪压力，将陕甘总督印信，交付袁世凯任命的甘肃临时都督赵维熙，即于三月中旬离兰州赴北京。当长庚起行之晨，正是省临时议会举行最后会议的一天，周务学、马安良、马福祥等曾往东岗镇送行。时近中午，马福祥、周务学始迟迟到会，李镜清即席询问：“你们到哪里去了？”周、马以实相对，李即席当众辱骂说：“奴隶性质一点没有改变，心想造反吗？”周等当时忍气吞声，默不争辩。散会后马福祥愤愤不平，即转告马安良，马安良在攻陕中桀骜不驯，纵兵焚杀，凶焰甚炽，这时在兰州气派很大，有左右全甘之势，岂肯向李低头下气，于是勃然变色，拍胸大怒说：“我们造反先杀你。”继之宁夏群众向省临时议会控告马麒进兵宁夏时，惨杀无辜人民，要求查办，李镜清即谘请赵维熙追究，愈激起了马安良、马麒的愤怒，双方情感越来越向恶劣的方向发展，满城风雨，群情惶急。刘尔炘为解救危局，向李镜清婉言劝告，并吁请周务学捐弃前嫌，派队护送李镜清暂返狄道原籍，以避其锋，终于马安良、马麒，指使马同（马同是当时马安良精税西军右军分统马的堂弟，时任该军管带，刺死李镜清后，未几在兰州暴死。马同曾与马麒结拜为弟兄，关系很密。派哨官马有功，率兵六七人，潜入狄道，竟将李镜清惨杀于狄道私宅。李之死因虽多，但省临时议会上的那一番话，实为主导因素之一。甘肃大绅刘尔炘送李的挽联是：“毕竟是奇才，能使世间容不得；倘然成厉鬼，定从地下打翻来。”那次召开的甘肃省临时议会，西宁地区议员原定前省谘议局议员基生兰和陶春仁，基力辞未就。开会时我曾被邀，因事未能参与。

　　参加宁海军的梗概

  　  民国元年，裴建准任忠武军周务学部教练官，魏鸿发任督署军事科科员，我于甘肃督练公所裁撤后，即返西宁省亲，其后又再赴兰州，遂与督署巡防营中路马队管带李迺、芬木相识，１９１３年春，赵维熙派李迺、芬木率队抵西宁，当时李处境维艰，有被裁撤遣散之议，西宁镇总兵官马麒为壮大自己实力，乘机于同年８月，呈准陆军部将李迺、芬木所带的中路巡防马队，改为西宁边防马队，其后马麒组成宁海巡防马步全军，即任李为前路统领兼马队第三营管带。１９１６年，我复回西宁原籍，李迺、芬木以楚材楚用，荐之马麒，即被派为宁海巡防军马步教练官（原定名是“宁海巡防军马步总教练”），发表时改为教练官，但当时一般仍呼为总教练。自是投入于宁海军。甘边宁海镇守使署成立，兼任参谋，既至蒋冯中原大战后，马麒的次子马步芳被蒋介石改编为陆军新编第九师，任我为参谋长，之后又历任马步芳新编第二军、第八十二军、第四十集团军顾问，前后历时３０余年。

　    １９１１年８月，由甘肃武备学堂送入湖北武备学堂的同学循化人罗凤林和徐勉，亦先后返甘肃，其后徐在裴建准部供职。罗于１９１７年３月，在西宁西大街开设冰鉴照像馆，之后也投入于马步芳军事集团，直至解放，后病逝。１９２９年，马仲英屠杀湟源县城后窜入河西，道经甘肃永昌县城，徐勉率部守城，力战竟日，终为马仲英攻陷被执，马促徐投降，徐骂不绝口，即被马仲英割舌惨杀。裴建准、魏鸿发等始终在甘肃担任军职。魏亦于解放后逝世，裴尚健在。缅怀故旧，所存无几。今年我已八十有四，回忆往事，犹历历在目，兹将辛亥革命前后的片断经历，略述如上，以供有关方面研究史料的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