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复之役

　　二十一 河南举义[ 邹鲁《中国国民党史稿》第三篇 革命（乙），光复之役，第981至987页，民国丛书·第一编，上海，上海书店，1989年版。]

　　十一月初三日，张钟端等谋举义于河南省城，不成，死之。

　　河南举义前革命党人之活动

　　纪元前十二年（庚子）（1900），清廷会试改在开封，一时文士聚会，实为新文化输入河南之始。南书店街，有分设开明书店者，贩卖各种报章，如《政艺通报》《时务报》《新中国白话报》《清议报》等，及新书如《日本三十年维新史》《法兰西革命史》等。嗣该书店停业，由沈实甫接收其货底，续办开封派报处，由此河南人民知识大启，始有种族革命之思想。

　　车钺等创立学校宣传革命

　　河南最初主张革命者，有车钺（字翰如）、王梅溪、王钟远、蒋立（字秋搏）、刘积学（字群士）、朱奋吾、安沼白等，创立一半日学堂，以为革命之秘密机关，除教授普通课程外，兼宣传革命思想，而车钺、蒋立对于革命理论，多精到，亦最热心，故担任功课为独多。逾年车钺、朱奋吾、安沼白留学日本。王梅溪、王钟远等经刘积学之介绍，往新蔡县任县立高小学校教员。刘积学则就学于开封武备学堂。原有半日学堂，由蒋立独立支持，比一年半，第一班学生毕业，而蒋竞以劳瘁卒，半日学堂停办。

　　由是革命之秘密机关，移至武备学堂。堂内学生若阎子固、刘醒吾、李子仪、段厚甫、潘印佛、陈伯昂、南玉笙、王志军、李炯斋等十余人，日与刘积学密商革命计划。议定毕业后共投袁世廉翼长部下（时袁世廉作为河南陆军翼长，兼武备学堂督办），充下级军官，联合各部队，实行革命。未几阎子固因信件不密，为人告发，事连刘积学等，幸清抚陈夔龙遇事宽大，仅革去阎子固，并徇学生请求，派遣武备学堂学生赴日本留学。河南革命精神，遂因之以增长。

　　同盟会中河南革命分子

　　初同盟会成立于日本东京，河南留日学生加入者，有曾昭文（字可楼）、朱奋吾、杜潜、车钺等。纪元前六年春（丙午）（1906），河南武备学堂派遣学生五十名赴日留学，抵日后，加入同盟会者，又有刘积学、潘印佛、杨曾蔚（字少石）、刘醒吾、陈伯昂等。是年三月同盟会庶务黄兴因事赴南洋群岛，朱奋吾代理其职。朱日手《民报》数十册，往各下宿屋中国留学生处求售，以故留日学生革命思潮突盛。同时同盟会总部命留日各省同志分组同盟会支部，时留日河南同盟会支部同志，公推曾昭文为河南支部长，刘积学等分任书记庶务等职。曾昭文毕业归国后，公推刘积学继之。

　　萍乡之役车钺殉难

　　萍乡革命之役，车钺殉焉。当车之未赴萍乡也，曾致书河南留日同乡会，凡万余言，极言革命之不可稍缓。河南留日学生大为感动，遂集资创办《豫报》，以为宣传机关。车复有留别刘积学书，沉痛言革命事。河南留日同乡会方拟开大会为车送行，车已先一日返国。比抵开封，在家小住三日，遂与其妻子及安沼白洒泪而别，当时人颇怪之。未几江西萍乡事起，清廷调数省大兵扑灭之，同盟会同志死者数十人，车与焉。车尝曰，吾愿作无名之革命家，果如其言。

　　《河南》杂志之出版及其影响

　　河南留日学生虽曾办有《豫报》鼓吹革命，然社中分子过于复杂，有保皇党人参加其中，同盟会党员极感不便，因将《豫报》停版。适同盟会总部因《民报》被清廷查禁，不能向内地输入，议决令留日各省同盟会支部，分途筹设言论机关，以传播革命种子。于是河南同志遂决定创办《河南》杂志，及《女界》杂志两种，并派人往河南省设立书局，以便售报及代销新书之用，书局名“大河书社”，总局设开封。共推张钟端（字毓厚）为《河南》杂志总经理，刘积学为总编辑，余诚、潘印佛、曾昭文、陈伯昂、王传琳等分任编辑发行等事。朱奋吾为《女界》杂志总经理，燕斌女士、刘青霞女士等分任编辑发行等事。李炯斋为“大河书社”总经理，刘醒吾、罗殿卿副之。当是时各省留日学生办报章鼓吹革命者，蔚然而起，如湖北之《汉声》，浙江之《浙江潮》，江苏之《江苏》杂志，河南之《河南》杂志，山、陕等省亦各有杂志，一时革命之声，勃然布满国内外。而《河南》杂志持论最为激烈，关于种族革命及政治革命，抉发透彻，内地销行亦广，每期售至万份以上，河南知识界革命思想愈益开发，殆等于南方诸省矣。《河南》杂志出版至第十期，日本警署受清廷驻日公使之请求，勒令停刊，并将所存报章，尽行押收。总经理张钟端被拘留数日，使馆据此电清学部停止张之官费。《女界》杂志因著论鼓吹妇女革命，应以暗杀为手段，出版至第六期，亦被日警勒令停刊。“大河书社”未几被当道查封，并通缉副经理刘醒吾等。

　　河南同盟会分部成立及其活动

　　纪元前三年（己酉）（1909），同盟会总部议决，由留日各省同盟会支部，派人归国办理同盟会分部，收集内地革命分子，以便内外联络，将由言论时期，进入实行时期。于是河南同盟会支部派定杜潜等秘密赴开封组织河南同盟会分部。

　　杜潜等至开封，密约杨汉光（名定西）、暴式彬（字质夫）、韩立纶（字警亚）、杨源懋（字勉斋）、刘芬佛、李心梅、刘纯仁、王庚先、张宗周等，会商设立机关，及收集同盟会会员等事。当时议定暂设秘密机关于开封南关中州公学，因杨源懋为该校校长，暴式彬为教务长，杨汉光等均为教职员，故得此莫大之便。当时陆续加入同盟会者二百余人，中州公学学生及全部加入。逮值年假，学生各返本县，又复转相介绍，因此各县加入者俱不乏人，而以新蔡县为独多。

　　新蔡县又特设一秘密机关于刘芬佛私塾，该县阎子固、刘纯仁、任芝铭等，日相与筹商传播革命思想之方法。山东人刘冠三因有排满嫌疑被通缉，直隶人商震亦因在东三省运动革命失败，均避难于此，朝鲜人金某亦闻风至。刘之门生甚众，相从问业者，年恒数十人，尽加入同盟会，其中优秀者，如杨英彦、王龙韬、崔石菴、马顺甫、单希古、钟警亚、金遐龄等十余人。时有袁某因做官心热，持《支那革命之运动》及《三十三年落花梦》二书，向当局告密。当局以书内盖有刘图章，遂由省派队至县捕拿刘等。刘等因得报告均先期逃散，未被捕获。其后阎子固在汝阳县被捕，比开审，县聚同志数十人将阎当堂夺出。阎出投绿林冯甲岭、展友亮夥中为革命运动。

　　日本河南同盟会支部派人回省活动

　　自辛亥广东三月二十九日广州起义失败之讯传至日本，东京同盟会诸同志愈益奋历。总部议决由留日各省同盟会支部派人分赴内地密图举事，互相策应，以矫过去各省起义势单易摧之弊。于是留日各省支部，纷纷各派同志若干人，密往各省会相机进行。留日河南支部，因派刘积学赴开封，与当地党员实行团结，并传达东京总部之决议。当集会数次，议决党员分途联络军队绿林外，复办两种日报，一《国是日报》设开封，一《国维日报》设北京，俱推刘筹办之。

　　起义酝酿

　　未几武昌起义，各省多响应。清河南巡抚宝棻大恐，欲逃。开封党员，急电刘自北京还主持。初设立机关于开封北土街和合堂，继移至优级师范学堂。当是时河南咨议局议员等，亦加入运动。河南陆军协统应龙翔，因与黎元洪有戚旧关系，亦亟谋举事。于是同盟会员与非同盟会员，遂为半公开的大联合。未几南京光复，黄兴、宋教仁等在上海，河南咨议局曾与往还电报十余次。当时因有河南咨议局独立之谣，宝棻因诱应龙翔至抚署，谓将以汴事交龙翔，而自行携眷去。龙翔不疑，至则为宝押锁卫队室。而另易一人统带河南陆军，一面致电清廷，请速派新抚来汴接替。于是河南省会革命，生一大顿挫。同盟会党员乃改变方针，决定分赴四道，由各面集合同志，就地起义，齐向省城会攻。

　　西路革命起义及其顿挫

　　西路由杨汉光、杨源懋、刘纯仁等担任。杨等赴豫西联合王天纵，由嵩县进攻洛阳。时冉效謇、刘镇华、张忠琴等亦联络绿林与王合。清河南知府启绥，据城固守，卒被攻入，启绥窬城逃。清廷震骇，急命袁世凯派周符麟、赵倜等率队反攻。杨汉光等主先派人说赵降，因派刘纯仁偕纪宗义往，竟被赵捕杀。于是王天纵及诸同志大愤，因即迎击，相持月余，卒因众寡不敌，退往陕境。

　　张凤翙等之活动

　　先是寄居陕西之河南人张凤翙、张钫等，当辛亥时，同为陕西新军军官，阴结纳当地革命分子，并联络西安陆军中学学生及哥老会头目张云山等，约于九月初一举事，响应武汉。是日值星期，新军兵士陆军学生均离营校入城，二张依照预定计划，先占军械局，人人取得武器。一日之内，即将抚藩重要机关次第占领。满城驻防将军某，仓皇失措，集旗兵老弱，亟缮守御。因民军气势浩壮，锐不可当，未三日遂将满城攻下。一切措置，尚未就绪，得杨汉光及王天纵等告急电。知清廷已派军自河南西进，张凤翙自居中策应，张钫以东征都督名义，统民军出潼关抵御之。于是王天纵等与张钫连为一气，声势复振。赵倜等虽数犯潼关，张等奋勇痛击，卒能以少胜众，嗣赵倜等退守渑洛。

　　南路刘积学等之活动

　　南路由刘积学、海廷壁、孙豪、赵伯阶、段厚甫、魏士骙等担任。刘先至叶县，设机关于城北焦文斋家。焦有枪数十支，足以资用。议定由魏以办民团名义，往开封购枪百余支，运到南阳，约期占据县城，冲入南阳镇署，缴其械，暂组织军政分府，以资号召。孙豪、海廷壁西出鲁山以作声援。未几枪购成，运过叶县，为南阳县县令侦悉运枪车抵城下，即被夺去。刘积学因计划失败，遂与海廷壁等赴襄、密、新、郑等县，联络绿林，另图进行。旋刘应汴中同志之召赴汴，一切由孙豪主持。孙与赵伯阶等往来鲁、郏、宝[ 指鲁山县、郏县、宝丰县。]等县，深入山窟，集合枪支，苦心经营者四十余日，卒成立一大部队，孙豪为统带，赵伯阶为参谋，于是督队围攻鲁山县城。县令以城小难拒守，因计托县绅十余人缒城往说孙，闻县令某亦拟加入革命，请进城商条件，绅等愿以身家担保。孙信之，大喜，以为不伤一卒得一重要县城，以作根据，因与诸绅士相偕入城，竟被县令枪杀，并悬首城上。赵伯阶愤极，急督队攻城，不能下。会清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率援兵至，内外夹击。赵部下弹粮俱尽，大败溃，赵阵亡。

　　东路刘蓉棠等之活动

　　东路由刘蓉棠、李锐五、谢鹏翰等担任。刘等往商丘、睢州等县联络仁义会，聚众万余，约期举义。内有敢死队若干人，乘天未晓，袭入开封曹门内，被清军察觉，击退，城外大部遂各逃散。

　　北路情况

　　北路由暴式彬、韩立纶等担任。暴等重大任务，在破坏黄河铁桥，因清军守备严密，无从著手。嗣在滑县、新乡各处联络会众数百人，由温、孟渡河而南，并入西路。

　　省城起义，事败党人殉难

　　省城同盟会诸同志，原定计划拟由外而内，会攻省垣。然清廷是时正集全力反攻武汉，京汉道上，节节屯驻重兵，革命军之小部队，均被压迫，不能达到原定目的。于是议决省会中心，仍不可放弃，同时并须派人赴他省请求援助。

　　当共推定刘积学赴上海求援；一面仍在开封优级师范学堂、公立法政学堂及南关中州公学三处，分设机关。公推张钟端为河南革命军总司令，王庚先副之，王天杰为敢死队长，李幹公副之。各界加入者甚众：教育界有李古民、王月波等；咨议局有张嘉谋、方贞等；军队方面由王庚先、张兆发担任联络。

　　时清军河南巡防营统领为柴得贵，旧与张兆发同事。因张介绍与张钟端、王庚先等秘密接洽，似有端绪。省垣风声日紧，宝棻果携眷逃。清廷以齐耀琳继宝抚豫。于是诸同志以齐初到，有隙可乘，遂约期于十一月初三日夜间举事。

　　讵柴德贵为奸告密，奉齐之命，临时突以军警包围师范学堂。时张钟端等数十人正在内部署一切，事出不意，无从抵御，除刘蓉棠、李锐五等数人，逾垣逃走外，计当时被逮者有张钟端等二十一人。

　　齐耀琳派员会审，张钟端等枷锁郎当，倍受惨刑。张因慷慨向问官言曰，我忝为河南革命军总司令，不能驱除满虏，以报二百余年来汉人宿仇，今反落于汉奸之手，我死固其宜也。愿尔等顾念汉族同胞，尽释余人。问官等不省。因将张钟端、王天杰、李干公、张兆发、刘凤楼、张得成、冯广才、徐洪禄、王盘铭、徐振源、单明晏等十一人处死。行刑之际，雪风怒号，天地黯黪。当时挽诗有“白沙盈赤血，飞雪幂横尸”之句，盖纪实也。

　　张等尸首暴诸城外多日，后由党员沈竹白以慈善名义，敛葬于开封南关义地。张自为一墓，其余十人因尸首不全，不能辨认，共为一墓。

　　此外同案之周维展[屏]、王子杰等十人，俱被保释。

　　河南北伐队成立

　　刘积学抵沪后，即将河南同盟会之乞援书，送达陈其美等，请求筹拨枪支，组织河南北伐队。陈许之，当提拨毛瑟枪百二十枝、子弹五万颗、炸药六箱。复由陆军部拨给马枪百余支。所需款项数万元，则由苏州、湖州两地河南同乡会及旅沪河南商人捐助。兵士三百余人，则系由阎子固、刘芬佛、陈伯英、冯甲岭等陆续由河南暗中集合带来，其中青年学生居其大半。当由刘积学约定潘印佛、杨曾蔚、陈景南、刘基敬等，协同编制训练。于是河南北伐队之基本队，遂以成立。

　　先是武汉起义后，留日士官学生，大半潜行归国。河南人潘印佛、张国威、李愍、刘基炎、田壁臣、王书云、夏述唐、陈冠群等，皆先后内渡，抵上海。值陈其美正谋攻上海制造局，遂参与焉。是役各省同志虽多，而以河南人最为勇猛，如张国威等，各以梃棒冲锋，解除守兵之武装。占领上海后，公推陈为都督。都督府计分四科，潘印佛为军事科科长，李愍为军械科科长，刘基炎为军务科科长。旋又组织威武军，以张国威为司令，其军官自团长以下大半河南人也。刘积学等既成立河南北伐队，即急思带赴河南以图光复本省。刘基炎、潘印佛、张国威等以河南人关系，亦有同情。

　　北伐军进攻河南

　　适陈其美军事计划亦定，因命刘基炎统带步兵三营，由海道自烟台登岸，攻入内地。一面命张国威等统威武军经由皖境侧攻河南。于是，河南北伐队及威武军协同动作，遂出发。至芜湖，嗣因他种问题，改道赴黄州[ 今黄冈市。]、阳罗[ 今阳逻镇属武汉市新洲区。]，进展至河南光山县境。当是时，东联络淮上军，西结合奋勇军，三路互相策应，齐向河南推进。淮上军者，安徽人张汇韬实主持之，阎子固、刘芬佛、陈伯英等亦参加焉。汇韬命阎子固率步兵一营，兼携大炮数尊，由三河尖进攻河南新蔡县，占据县东南三盆口。激战十余日，清军不支。正拟乘胜进取，适倪嗣冲由颍州抄袭后方。阎子固奉令回军援救，遂撤退。继又整军再出占领固始、商城等县。

　　奋勇军协攻

　　奋勇军则河南人在武汉组织之北伐军也。武汉举义，河南人在各军中充当下级军官及兵士者甚众，因集会于中州会馆，组织奋勇军为二千余人，当共推代表查光复、马云卿、鲁鸿宾与黎元洪接洽。黎派人点验后，任命马云卿为该军标统，而以荆、襄、郧、陆招讨使季雨霖协助之。时清军复退出汉阳、汉口，奋勇军遂由西路出发进至河南新野县。参谋王治军被该县县令某诱入县署枪杀，奋勇军遂攻入县城，继下邓州、南阳等县。击毙清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盖距鲁山孙豪、赵伯阶之失败仅两阅月耳。维时三路革命军取半包围式一起攻入河南地域，进行极顺。未几南北和议成，宁、汉两方各有电报，制止所有各军一切军事行动。于是此次河南之革命，划然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