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惠州起义记(2)
念二日，革军在距法梅湖四英里之三角湖地方，与官军交绥，将官军击退，管军被杀者约一百名，伤者不可胜数。该地居民有因协助官军与党军为难者，被焚毁村庄数家，村民被杀者约三十名。
念二三日革军逼近惠州府城，距城约二十里之马鞍墟，蔗林遍野，革军乃虚竖红旗数面，飘飏林际。时提督邓万林株守城内，见革命军逼近，乃率兵望蔗林进发，以枪遥击。讵料党军分两翼包抄而至，所用无烟新枪，锐不可当。官军不能抵御，而各勇又皆新募，未经战阵，枪炮器械，亦鲜精良，相率弃械逃溃。革军获取守备一名，诛之于佛子坳。其后省垣清军麇至，又得乡团协助，革军开始避往三多祝地方，距城约有百里之遥矣。据惠州念七日函称：“革军围困城垣，势甚危急，乡团奋力抗拒以助官军，且扼守要害，分路截击，革军势不支，大股已遁往三多祝，城围遂解。”又据海丰函称大嶂山聚有革党数千，海城危如累卵，粤垣大再檄介字营拨勇驰往以厚兵力。惠州府知府沈传义有电至省云：“念七日由辰至未，官军在三多祝地方与革军交绥，官军大捷，而尤以吴营官所带之勇为出力，剧战约厉数时之久，斩毙革党五六百名，生擒革党将帅魏姓黄姓二名，先锋数名，提讯时供称其部下党人有二十七旗之多。讯毕随即在军前斩首。”陆丰县令刘能驰电报至省，云该处会党势甚猖獗，地方兵力单薄，不能抵御。
念八日水师提督何长清所部之兵与革党交绥，又皆失利，革党更为披猖，县城危在旦夕。又九龙租界附近消息云：“三河会党（革命党中有三合会党，外人不知，以位革党全是三合会党。）现已向北去，似不欲与何长清部兵接仗，因何长清所部之兵现分队驻扎深圳保护邻近各乡，其余派往各处巡缉。计何长清所部之兵力二千五百名，其力足敌会党。闻会党亦有众二千五百人，握守距淡水约十里之白良沙。目前会党占夺村乡三处，已逐渐退去。
十五晚有三合会党大队突袭何长清营。官兵约二百人被围，不及抗阻，被戮者四十人，被俘者三十人，驱至党营剪辫服役。香港警察长梅舍理率同警察驻防九龙租界，警局报称地方安靖，会党退向北去。后驻守黄冈等处，何长清驻守深圳。该处防营增兵三千人，大炮六尊，以厚兵力，何长清拟俟虎门炮台再调到兵队二千即会集向黄冈进发，往剿会党。现会党大队，啸聚于沙河江。该处有会党多人，在白芒地方与之联络，会党集中于三多祝一带，向北前进，军装俱极完备。然何长清部下连续调到者，约四千五百名。众寡之势悬殊，故卒为清军所败，会党四散，时庚子十月也。是役失败，运械之阻误，实为一大原因。
当中山先生在台湾时，以革军屡战屡捷，乃电宫崎令将前向菲律宾独立军代表彭西预商借用之械，迅速输送惠州沿岸接济。又请台湾总督儿玉协助武器。讵日人中村弥六棍骗菲岛军械案，竟因是败露。而日本适又于斯时更换内阁，新任首相伊藤博文，对中国之政策，与前大异。既不许儿玉协助中国革党，又不许日本武官投效于中国革命军，并禁止军械出口。于是中山先生潜回内地，及密运军械接济革军之计划，完全失败。不得已委托日本同志山田良政（山田以归途迷路，为清军所害。惜哉！）携同志数人，由香港经海丰而达革命军大本营，传令郑士良等，略谓政情忽变，外援难期，即至厦门，亦无所得，军中之事，请司令自决进止等语。驻白沙之革军得中山先生传令，全军二万人，皆感奋激昂，呼声动天地，遂开军事会议决进止。佥以厦门一路既不能进，不若沿海岸退出，渡海再返三洲田大本营，设法自香港购取弹药，复会合新安、虎门之革军，进取广州。旋解散附从之同志，仅留洋枪队千余人，分水陆两路返三洲田。时水师提督何长清移驻深圳之军于横岗，三洲田尚未为敌所有，革军谋袭黄冈，以擒何长清，然军中饷弹药两缺，卒至解体。郑士良、黄耀庭、黄福先后赴香港，旋避地于外洋。是役军费除中山先生直接支付及拨给李杞堂二万元令司度支外，余多由李解囊捐助。至革军将领之损失阵亡仅四人云。当义师之将起也，香港孖刺西报刊有广东归善县会党来函略云：
某等并非义和团党，乃大政治家大会党耳。即所谓意义兴会、天地会三合会也。我等在家，在外之华人，俱欲发誓驱除满洲政府，独立民权政体。我等在美洲夏威夷澳洲实得力。暹罗越南荷属群岛等处之有材会友，专候号约期举事。我等本为欲兴中国之人，若将来成功设立更革之事，开通中国，与世界通商。我长不恤流血，因天命所在，凡有国政大变必须以贵重之代价博取之。古史所载之事，行将复见于今日。我等欲造成三百年前所未竟之志，料英美日三国亦必守中立之意，且或资助之。一千八百六十二年时，英国借戈登于满清政府，
已败坏我等志向。戈登将军之助满清政府，窒吾等之进步，殊属可惜，英国之大政治家亦多怜惜之。戈登将军甚至欲置李鸿章于死地，我等深望将来不要蹈此覆辙，某等敬求贵报之援助焉。三尖石碑顿首。
此革军当日对于外交宣传之工作也。
又粤督德寿当时奏报惠州革党起事，其折照录如左：
窃照惠州会匪肆扰，钦奉电旨垂询，经奴才将康孙各勾结土匪起事，及咨饬水陆各军剿办情形，于闰八月十八日先行电奏。兹将该土匪勾结起事及调营剿办详细情形，及缕晰陈之：本年闰八月初间，奴才访闻归善县属三州田地方，有孙康逆党勾结土匪起事，并在外洋私运军火至隐僻海汊，转入内地。当以逆党主谋，意图大举，实非巡常土匪可比。而且查三洲田地方，山深林密，路径迂回，南抵新安，紧逼九龙租界。西北与东莞县接壤，北府县二城，均可窜出东江，直达省会。东南与海丰毗连，亦系会党出没之处，非派营勇面面顾到，难期迅速扑灭。爰咨水师提督何长清抽拨新旧靖勇，及各台炮勇共足一千五百余人，先由新安之深圳墟向北兜截，直捣三州老巢，防扰租界。复派大小兵轮在洋面游弋。莫善积率喜勇于闰八月初十抵归善。维时匪党未齐，卒闻兵到，遂定于十三日竖旗起事。先以数百人猛扑新安沙湾墟，欲扰租界，幸何长清靖勇已抵深圳，乃回攻横岗，连次接战，互有胜败，凶焰益张，警报日至。奴才以总兵黄金福所统信勇，已拨两营分驻东西两路，因令再带一营，由府城进剿，以壮声援。此奴才添调营勇分投防剿之情形也。逆首孙文，伏处香港，时施诡计，而三洲田匪巢，则以郑士良、刘运荣等充伪军师，蔡景福等充伪元帅，陈阿怡等充伪先锋，何崇飘、黄育福、黄耀庭等充伪元帅，黄杨充伪副元帅，旗帜伪书大秦国及日月等悖逆字样。各匪头缠红巾，身穿白布，镶红号挂，甫于闰八月初八九日聚集，既据龙岗，四出焚抢，附胁日众。惠州府知府沈传义募土勇二百名，委归善县县城住凤梧管带，廿二日会同喜哲各军齐赴前敌，行至距城十余里之平潭地方，贼队麇至，莫善积奋勇当先，阵斩伪先锋蔡阿牛、陈阿福等，毙敌数十名。正期得手，讵附近匪乡纠约千余人，各带快枪牌刀齐来助匪，分路包抄，我军被困，阵亡勇丁数十人。县丞杜凤梧被掳，府县两城同时戒严，幸是日都司吴祥达带哲子左营由海丰来，横沥深柏洞团练适又诱获伪副元帅黄杨，讯明正法，兵气稍振。此闰八月廿六日以前归善匪势之猖獗情形也。匪既不得窜出江面，乃折而向东，欲与海丰陆丰股匪为一气。匪二十六日进踞三多祝，二十七日黎明自晨刻战至日仄，枪炮齐施，匪不少劫。吴祥达持枪血搏，当场杀毙伪军帅刘运荣，伪元帅何崇飘、杨发等多名。匪势渐觉披靡，遂挥众掩杀，毙匪五六百名，夺获旗帜马匹枪炮无算。救拔县丞杜凤梧及被掳妇孺百人，乘胜克复三多祝黄沙洋两处。查验阵斩匪尸内，有一具系服外洋衣裤，询之生擒各匪，均指为伪军师郑士良，未知是否确实。此闰八月廿七日剿办归善会匪获胜之实在情形也。当归善匪事鴟张之日，闰八月廿五日夜匪攻河源县城，经过知县唐镜沅竭力抵御，匪退黄沙砖瓦窑。廿七日黎明石玉山带队掩至，纵火为攻，斩馘百余，焚毙无算。和平本驻广毅军一哨，匪首曾金养率众焚烧南门城楼，营勇兵团齐出力战，阵斩匪首曾金养，生擒十数名，匪始溃散，此又惠州各属会匪响应各营勇先后获胜之实在情形也。奴才伏查逆首孙汶以漏网余凶，游魂海外，乃敢潜回香港。勾结惠州会匪，潜谋不轨，军火购自外洋，煽惑遍及各属，竖旗叛逆，先扰逼近租界之沙湾墟，意在挑启中外事端，从中取事。其凶险诡譎，实与康梁逆党勾结长江两湖会匪，同时作乱情形，摇摇相应。虽官军乘其未定，先已兜截，使两路之匪，不能联合一气，归善之匪未能窜越一步，然犹豕突狼犇，横厉无比，戕杀弁勇，掳捉印官。各路会匪，仍敢同时并举，云集响应，罪大恶极，无以逾此。幸仰朝廷威福，将士用命，旬日之间，群凶授首，携从逐渐解散，地方转危为安，城池租界，均未扰及，不致贻外人口实，尤为始料所不及。其伪军师伪元帅等，半已伏诛，而首逆之孙汶，与谋之康梁各党，初则伏匿港澳，继而窜击外洋，前以照会港澳各洋官密拿惩办，既不能尅期就纲，当亦不敢潜回云云。
官场文告多铺张失实，或颠倒是非，不可尽信。然观此亦未尝不可见当时情形之一斑也。
（陈春生《庚子惠州起义记》，原载《建国月刊》第五卷第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