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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起义三日记

  当辛亥广州三月二十九日失败后,谭石屏于五月下旬到汉,与各同志会商,决定以武汉为发难地。各同志即积极进行,新军中各有组织,二十九、三十两标同志,组织一将校团及下士班,专为运动下级干部及兵士,成效最著。其主干人为蔡济民、吴醒汉、张廷辅、王宪章、王文锦、徐达明等,其他各方面,工程营熊秉坤、方興等,炮队孟华丞、徐万年等,辎重营胡祖舜等,个分组小团体甚多因时势紧迫,由査光佛、刘尧澄等为之斡旋,并合为一。夏间开同盟会(共进会)成立大会,蔡济民、吴醒汉、张振武、杨毓如等任参议,居正、杨时杰任内务,查光佛、牟鸿勋任联络,蒋翊武、六尧澄任军务,余分交通交涉各职彭楚藩、熊秉坤、徐万年任各标营代表,此事前之组织也。至发难时,推定蒋翊武为临时总司令,孙武为参谋长,蔡济民为参议长,吴醒汉、徐达明、王宪章、张廷辅等为参议,陈磊、谢石钦、潘公复、丁笏堂等分任秘书干事,邓玉麟任交通传达命令之责。本决定八月中秋发难,因居正、宋教仁、黄兴未到,乃改期八月十八夜半(12时),不料是日下午孙武在汉口俄界宝善里试验炸弹,爆裂负伤,被俄警闻知,入宅搜索,时文告、名册、弹药、印信、旗帜、符号等件概行搜去。是晚,武昌小朝街张廷辅家亦被破获捕去十余人,彭、杨、刘外,蒋翊武、龚霞初、陈达五均被逮,而彭、杨、刘三烈士遇害,事大泄。武汉特别戒严,各秘密机关人员均逃散,交通阻断,群情惶恐,于是预定计划之十八夜未能发动。但是夜各同志,仍枕戈待旦,准备通宵,因交通阻滞,致传达命令之人未能送到。

  至十九日晨早操,二十九、三十两标(同一营房)同一操场,正操练时,张彪派其马弁数人至操场将张廷辅捕去,余与廷辅同隶三十标,蔡幼香(济民)隶二十九标,同在操场,目睹情形,愤不可遏。收操回营后,万分难过,因局势益紧,严禁各营官兵互相往来,消息不通,别无善策,自分当在案捕之列。幸是日正午换班,二十九标二营系蔡幼香值日,三十标一营系余值日,三十标二营系徐达明值日,均站在大讲堂门首,相顾失色。换班后,各自回营,余强步与幼香同行,徐达明亦赶来。幼香低声问我:“怎么办?”余答:“死中求生,非干不可。”幼香云:“今夜趁点道名时干起来,你先率三十标一、二、三营同志,先占楚望台军械局,由金水闸保安门进攻督署左翼;我带二十九标一、二、三营同志,由皇殿王府口进攻督署右翼;工程营、炮队我派人去通知,同时发难。”说毕,各回本营午餐,暗中告知心腹兵密为准备。

  彼时距点名时间,尚有数小时之久,盘旋于斗室中,备历悲怒忧喜诸状态,迥想当时危疑震撼之情形,实有不可以形容者。

  幸至七时半点钟点名时,突闻工程营枪响,右旗(二十九、三十标营房之总称)守卫兵亦相继发枪,余闻之精神抖擞,即出营房吹笛站队,士兵亦执枪争相集合。但本营官兵,旗汉约各占半数,而旗籍官长即把守各营门,声称:“管带命令,不准外出。”此时四围枪声愈紧,余急切间遂向旗官说:“管带命令固要服从,但不能不整备队伍,发子弹,以防不虞。”言时,声色俱厉,该旗官等因之气馁不答,余即招心腹通气之兵,冲入军械室(右旗各营军械室向在左队),派四人守门,将子弹尽数发给各汉兵,而旗兵颗粒未得,亦不敢来争。(8801评:满狗也有吃瘪的时候!)余随即在饭堂整队,将门打开,跑步冲出,(其时旗兵未来追赶可怪)会合三营、二营,推到营侧围墙,向楚望台进攻!

  迨到楚望台时,工程营有一部分亦已到达,正争领子弹,秩序大乱。有多众围在一堆,嘈杂不已,余即趋问何时,据说:“几个守楚望台的官长,跑了几次,是俺们在此守着的。”余即排众拥入,见工程营队官吴兆麟、督练公所科员马祖全、成炳荣、工程营司书黄楚楠等均云:“奉督练公所命,看守军械局。”当仓猝晤谈时,彼等咸露惊恐形色者,因事前未通声气也。余即说明情形,极意安慰,并劝吴等不要走。言毕,随派兵数名,责令保护。

  余即转至中和门(起义门)马路上军整队伍,演说推翻满清宗旨,区分队伍,进攻督署,当时士兵众口同声对余说:“请老爷(笑话)上前。”余说:“好!我向前做尖兵长,谁胆大,谁即随我向前。”彼时队伍中有工程营马荣、三十标余家文、张玉清、李清山、王起云、马开云等数十名同余向前,(此时邓玉麟穿一短装,手执旗子,向我说两句话就走。)大队亦随后赶到。(同时派马明熙第一排兵至南湖接炮队)刚走至金水闸时,瑞澄(8801:时任大清湖广总督,武昌起义时,仓促逃跑,后清廷严旨令其收复武昌,伊竟置若罔闻,先后逃至九江、上海,最后逃往日本。这种贪生怕死的满清封疆大吏,何用之有?)派有消防队防御,连放数排枪,在余左侧者被击毙数人,而右侧之马开云亦受伤倒地。余即派兵护送出险,迨余回头看时,队伍已逃去一半。(8801评:由此可见,首义新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假如各地清廷官员都如广东水师提督李准那样尽职尽责,革匪成功的希望就很渺茫。)余见形势不佳,即绕道由水陆街去与蔡幼香会合,不料幼香尚未出来,只得折回楚望台,而幼香、高尚志亦正于其时率领二十九标队伍到达该处,秩序甚乱。余以甫经一次失败,非重整队伍不可,因与幼香筹商,决定仍分两路做第二次进攻。

  是时炮队亦进城,士气顿为奋振。(炮队系孟华臣、徐万年、陈国桢、蔡汉卿率领)遂区分炮队,以一部至宝安门,一部至蛇山,并留一部守楚望台,派二十九标排长胡孝骞掩护。

  其向蛇山分进之炮队,经过黄土坡时,曾被黎元洪之四十一标截击,当指挥留驻楚望台之炮兵向四十一标营房轰击,该标遂畏而溃败(8801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俺们:红军英勇奋战而不溃散,是因为支部建在连上。清军视革党为洪水猛兽,不注重党的建设,遇事一哄而散,教训很深刻哪!)。

  其时有一部分同志左国栋、胡廷佐等亦赶至蛇山,余遂派马荣前往维持,旋与幼香分途进攻督署。时已夜深黑暗,炮兵难以瞄准,派人购得洋油数桶,(此时吴兆麟亦偕行)将王府口乱房子灌烧数间,始获见督署旗杆,目标因而得显明。步炮工合攻数小时,至天明,(二十日)瑞澄、张彪始皆退去。此时山前方向,已无敌踪,遂派二十九标二营排长王志超等去欢迎黎元洪外,(8801评:可见黎元洪是被“欢迎”而不是从床底下掏出来的!)复派李清山、张玉清、王起云等去毁电线,而余则亲赴谘议局觅汤化龙,请其布告安民。

  嗣据报清藩司连甲尚未走,正与幼香在南楼对抗,命即急率一部分赶至长街。适幼香在官钱局门首指挥,余见南楼狭窄,又有藩署大照壁掩护,进攻非常困难,即商之幼香以一部分固守南楼,另派一部分由大观书院进横街头攻藩署侧面。余即前往蛇山,并调炮队至凤凰山击其正面。计划既定,余遂疾趋蛇山,因通宵劳碌,疲劳过甚,头眼亦昏。不意遇着余本营管带郜翔宸率领三十标旗兵一营驻在我炮兵附近。郜见余时,怒气冲天,责余不应昨夜私自带队出走,斯时旗兵多对余怒目相视,交相诘责。幸余所带四五十名卫兵,均极精壮勇敢子弹亦都装好且甫来自战线,气势正盛,(其时彼众我寡,余频以目视所部,未至鲁莽从事)余与谈话时,以所执手枪,时指彼等,郜懦怯,终不敢相逼过甚,惟瞩余即速归队。

  余回队后,默念外边大势,只剩幼香一人指挥队伍,力攻藩署,胜负尚难逆料,而一般不通声气之官长均于起事时仓皇遁走。

  二十早晨,军队均散漫,失联络。维时除郜翔宸一营旗兵外,尚有谢元凯一营,均与汉兵混在一起。且郜谢二人系同学,最相契,倘被看出我等破绽,将其两部联合步队,与我炮兵接近,我炮兵即失其效力,不能抵抗步兵。此时张彪尚在汉阳四十二标,设或声气贯通,渡江重来,双方夹攻,岂不大事去矣。余沉思至再,非除去郜、谢等心腹大患,不能于死中求生。即在队大声疾呼,当众宣布:“郜管带带的是旗兵,请你们赶快把他们打走,以免危险。”当时凡属汉兵,均齐声喊打,旗兵气馁,大率自动逃去。在蛇山各处队伍齐放排枪,旗兵豕突狼奔,顷刻溃散。余即再整队伍,对兵士讲话时,据报小东门有旗兵二队,又令蛇山炮队轰击溃散(8801:武昌首义,新军炮兵居功甚伟!据说那个拿着破轮子的法国佬就很善用炮兵),至今小东门之炮痕宛然,时已午前八九钟矣。余自五六时光景到蛇山,虽经历仅二三小时,而所受之痛苦与危险,至今犹深印于脑海中,盖成败实系于此一刹那之间也!

  计自十九晚亲率此数十勇士回旋于武昌城中,出生入死,屡频绝境早置此躯于度外,卒以清祚告终,汉族当复千钧一发,天实使之。残敌初尽,复至蛇山部署后,即赶至谘议局,适黎元洪亦到,会晤时,蔡幼香亦在座,正与黎氏筹商,布告安民。稿既脱,请黎签字盖章,黎尚犹豫未决,而黎之执事官王安澜亦为黎辩护要求从缓。

  此时谘议局系测绘生守卫(因较可靠)李翊东、陈磊均为测绘生。陈磊先举枪指黎詈曰:“生成满清奴才,不受抬举!”翊东继之,余则两手拦住二人之枪,嘱其不可鲁莽,后黎乃徇众议钤印。(黎出来时到楚望台大约在上午十时之谱,彼时弟正在蛇山)至下午一时,正与黎午餐,忽外面突放一排枪,守卫学生即退走。余与幼香亦即邀黎暂避蛇山。(山上有很多队伍)一面派人调查是何处队伍放枪,一面与黎商量都督府组织法,并协筹防守事宜。黎黎在山指刘家庙而言:“海军一到,刘家庙敌人即占不住。”(此时张彪带回四十二标及辎重营在刘家庙,故云。)未几,据报攻咨议局者,系三十标一营旗兵,已由蛇山驻对追去。于是仍邀黎氏同返訾议局,并加卫兵,严为戒备。

  至晚,即召集合议,共有十五人。

  同志中有:蔡幼香、邓玉麟、高尚志、李春萱、张廷辅、王宪章、徐达明、王文锦、陈宏诰、谢石钦、黄元杏、吴醒汉、胡瑛;

  临时加入者:吴兆麟、杨开甲、王安澜、马祖全等。

  翌日即由谋略处商议都督府及军务、内务、外交、各部之组织。是日幼香、邓玉麟商同余组织六营,由余指挥,守各机关及各城门,布告安民事乃大定。此即辛亥武昌首义三日内之实在情形,亦为躬与其事者之必能记忆者也!

  至工程营、炮兵、辎重营之发难情形,则未死而身与其事之同志尚多,必能有明确之记述,余实不敢妄说。惟此一夕事,余敢坚决断言:知之者实少。所以近二十年中著革命史及革命演义者,大都描写得含含混混,甚至落笔茫然无根据。一则因关于是夕发纵指示,身与其事者确少,而死者逃者居十分之七八,存者实寥寥无几人;一则因当日同志,只知为革命努力,不欲为个人宣传,自伐自矜,因为耻辱。是以武昌首义之一段故事,二十年来,从未有人道破真相,亦从未有详细正确之记载。

  余素性疏懒,且以为革命党应做之工作,尤不应自己宣传,为有识者所窃笑。惟是非颠倒,贪天之功,不惟为正义所不许,尤令真正奋斗同志,生者灰心短气,死者不能瞑目也。

  近年以来,有系营业性质者,有为个人宣传者,所出革命史书,不在少数,而独于武昌首义事迹,模糊影响,不切事实,姑置不论。惟曹亚伯所编之《武昌革命真史》,尤其颠倒是非,荒谬绝伦,虽经中央明令禁止发行然亦不无影响。兹择其荒谬之点一二如下:

  (一)本人既非身与其事,又未与湖北首义同志商量,受私人金钱之利用,将首义时投降及投机之官僚尤及报纸所载之文稿新闻,认为真史。

  (二)把工程营全营官兵名册,列作首义人名单,真正首义同志,一概抹杀。

  (三)把工程营发难时反抗革命被杀之督队官阮荣发、侵吞军饷被枪决之方定国均列在首义人员名册内,并注明系误杀,且前一段说明二人应杀之原因甚详,自相矛盾,可笑已极。

  (四)清标统张景良投降后,又复通敌,在刘家庙下令烧弃子弹及辎重,被军府命令枪决,而曹说是误杀,并说张系日知会会员。

  (五)吴兆麟本系在楚望台与督练公所科员马祖全、成炳荣等看守军械局,当工程营发难,占楚望台军械局时,彼等吓得要死。及余率队到楚望台时,众兵士尚将彼等包围。余询问情由,众兵士说他们想逃走,是我们看守着的。余推开兵士向吴等讲话,吴呆若木鸡,不能言语。成、马将携带手枪及身着军服,概交给与我,其惊吓之状,可想而知。尚有工程营司书黄楚楠在旁,经余再三解说,并派兵保护,劝其不走,始稍安心。

  后蔡幼香到楚望台时,余二次整队攻督署,吴即随同我们前进。

  二十日黎出任都督,大家同志因为人材太少,其目的旨在推倒满清,对于汉人,完全视为同胞,无丝毫歧视(失败原因在此)凡属稍有能力者,即一律引用。计二十日成立谋略处,新加入者,有吴兆麟、杨开甲、王安澜。二十一日有杜锡钧、张景良、汤化龙、胡子笏等。夏阳之役,黄克强任战时总司令,吴即任司令部参谋处次长,南北议和停战期间,改编八师又任第五师师长。未几,和议告成,裁减军队,吴个人要求三万元退伍。民国二年民党失败,黎氏北上,王占元督鄂,就是将军团要人之一。

  此系吴氏加入辛亥革命经过情形,众目昭彰,人所共知。加入后,虽不无微劳,然报酬实有过之。自此以后,十余年未见其离开过湖北做过革命工作。而曹亚伯不知如何原因,竟甘心为吴做走狗,不惜牺牲一切,大吹特吹,把辛亥首义真正同志,侮辱殆尽,而辛亥革命之价值,亦扫地矣。

  曹之颠倒是非,丧尽天良,可谓至矣极矣。故不得不将当时举义真相,叙述大概,使国民知是非功罪之所在焉。

  (全文完)

  ----选自《建国月刊第四卷第一期》原载《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第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