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亚子与《分湖旧隐图》(3)
辛亥革命网 2018-10-24 10:20 来源:吴江通 作者:李海珉 查看:
柳亚子同乡黄娄生的《题亚子分湖旧隐图》,追溯分湖,代有闻人,柳亚子高祖粥粥翁,隐居分湖,“尝纂《分湖小志》六卷,又撰《胜溪竹枝词》千首,一时言文学者,翕然宗之。”此后柳家连续数代都在分湖边耕边读,“文采堪追粥粥翁,新图一幅表家风”,黄娄生希望柳亚子隐居分湖,接续家风[8]。
浙江嘉善的沈道非在《南社丛刻》第十七集发表了一篇《分湖旧隐图后记》,列数分湖旧隐的历史名人吴长兴、徐俟斋、叶小鸾等等,隐隐然柳亚子必将是分湖隐居的又一名人。
湘阴朱静宜,“疏香芳雪惊鸿影,艳绝分湖五百年。好把新图继苍石,风流文采足留传”[9]。希望柳亚子承接分湖侧畔午梦堂叶氏,隐居著书,风雅流传,最终名垂千古。
福建闽侯林之夏,半生戎马倥偬,读到《分湖旧隐图》,心生无限感慨:“镇日展军书,蒙头终莫理。……回思作客悲,犹胜乡居喜。不知天壤间,尚有分湖美。一半屋容分,百万邻当买。袍剑定何须,引竿从此始。”林艳羡亚子的归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铸剑为锄,与亚子在分湖为邻[10]。
湖南醴陵刘泽湘认为:“人生在世须适意,局促勿为辕下驹”,说柳亚子是天下奇男子,堪称当年的姜太公吕望,暂且于尚湖垂钓,以待来者(《南社三刘遗集》18页刘泽湘《题亚子分湖旧隐图》)。
1915年,为柳亚子绘图的陆子美病逝,南社社友又多了一个话题,追忆社友。社友周人菊,本来因“崔灏在前,不可指数,因欲题而搁笔者屡,前忽奉亚子惠书,陆郞子美夭折,言之若有余痛,且云陆郞绘图者也,今死也,睹是图,倍增惆怅。予与子美有衔杯接席之缘,不可无题词,为陆郞悲,余何敢辞哉!”于是周人菊不但题了长诗,而且也绘了一幅图[11]。有的社友本来已经作了题咏,得知陆子美辞世,重新拾笔歌咏,比如魏塘周斌就有《重题亚子分湖旧隐图》等等。
《分湖旧隐图》也是个争鸣的平台。南社中人,毕竟多的是有思想有见地者,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江西清江的杨杏佛,他题了一阕《贺新凉》:“一勺分湖水。问年年扁舟选胜,俊游能几?乱世不容刘琨隐,满眼湖山杀气,更谁辨渔樵滋味?莫便声声亡国恨,运金戈返日男儿事。风与月,且丢起”[12]。明确指出,而今中原板荡,岂是归隐之时?
广东梅县的林百举,于民国三年十月到黎里拜访柳亚子。亚子“出示《分湖旧隐图》及记,属为题词,记中颇深移居之感。穷途客子读之增叹,窃以大丈夫志在四海,不妨自壮,故词反慰之”[13]。在百举心目中,大丈夫当志在四海,对隐居无法苟同。
广东开平社友周明撰写了《题柳亚子<分湖旧隐图>后》,先赞扬柳亚子的人才,然后谈及《分湖旧隐图》,接下来明白指出:“且世会泯芬,民生水火,斯人不出,苍生奈何?今又岂隐之时哉!亚子勿肥遁鸣高,以分湖为终老之地。则千秋盛业,正当与湖水相辉映,共垂不朽耳。否则故国沦胥,舆图变色,何有梨川,更何有分湖哉?亚子大人善审于此,余何忧焉。”[14]国家山河变色,那么还能找得到什么黎里什么分湖,怎么隐居?大有天下兴亡,舍我其谁的气势。
福建上杭的丘复与江苏高邮的曹凤笙等社友,对柳亚子的归隐都提出了质疑。
上海金山的姚石子别有见地,他认为:“亚子抱负瑰奇,本横槊磨盾之才,而所谋不用,始愿莫偿,坐令神州涂炭,横渡满地。今者杜门削辙,息影蓬庐,不胜飘零湖海之感。然提倡南社,上追几复,以存告朔饩羊之意,其心亦未尝忘情于斯世也。《旧隐》一记,殆梁父之吟矣。或但以主盟风雅称之,犹浅之乎!测亚子也,我闻湖上居者,元有陆辅之,明有叶天寥,清有郭灵芬,皆文采照耀一世。然辅之、灵芬,亦未足以拟我亚子,惟天寥伤心人,别有无限之感,与亚子差堪仿佛耳。夫人杰地灵,古有明言。他日者,得金瓯再整,日月重光,亚子乃优游林泉,某山某水,忆游钓而徘徊,为故为亲,话桑麻而动色,则分湖之藉亚子以重,何如哉?”[15]姚光认为柳亚子不是元代陆辅之和清代郭频伽一类人物,如果以叶绍袁与柳亚子同列,勉强可以。姚光充分看到视天下为己任的柳亚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情家国与世事,认为亚子的《分湖旧隐图》就是当年孔明的《梁父吟》。
三《分湖旧隐图》是历史的印记,是南社成员思想的汇集,也是艺术的集合体。绘图21幅,或水墨淋漓,或浓笔淡彩;题耑38幅,真篆隶草行琳琅满目;诗词曲及序跋文章234首(篇),豪放婉约,各显神通。90%以上是南社社友的作品,也有少量南社以外的文人墨客,比如张天方、陈衡山、詟皆等,有题咏也有题耑。
《分湖旧隐图》是各种不同画派的交流。这里只能略举几例,以见艺术之一斑。
黄宾虹山水画的画风颇受李流芳、程正揆的影响,他又广泛师承,致力于宋元画风,屡经变革,他作《分湖旧隐图》正好50岁,当时已经自成面目,画风苍浑清润,墨法使用精当,纵逸而奇峭。
楼辛壶水墨山水臻于“水晕墨章”的妙境,大有元气淋漓的感觉。他的《分湖旧隐图》并非纯用湿笔,有笔有墨,笔为主导,墨随笔出,墨色富于变化,焦、浓、重、淡、清、白六彩分明。干笔湿笔互用,皴擦多用干笔,自然逼真,又不乏艺术韵味。
广东顺德蔡哲夫的丹青与墨宝,劲健古逸,在南社中别自成家,他的《分湖旧隐图》基调是岭南画风,但有所突破。
昆山的余天遂能画擅书,又能刻印,多才多艺,他的《分湖旧隐图》颇深姑苏墨韵。
说到书法,南社是书法大家、名家荟萃之地,有临帖的,有尊碑的,也有碑帖并重的。这里略略说一说题耑的几位书家。
上海金山的陈陶遗是南社著名书法家,早年笃嗜隶篆,中年出入六朝碑版,力避唐宋的甜熟,更不喜欢赵子昂和董其昌的柔媚,屡变其体而不脱刚劲之气。陈氏“分湖旧隐图”五字,刚健有力,特别是那飞白,更显力度。
湖南醴陵傅屯艮的书法,真篆隶行草,乃至甲骨、金文,各体皆备,尤以行书与指书为长。傅氏为《分湖旧隐图》既题了耑还题了诗,一手行书以颜、柳为基,下笔沉稳含蓄,用墨浓重饱满,多用藏锋,如绵裹铁,寓刚于柔;又参以二王笔法,点画秀劲飘逸,撇捺和垂笔极力延伸,舒展开朗,增加了透气感。通篇字形长者尽长,扁者任扁,洒脱而纵逸,给人从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愉悦感。所题“分湖旧隐图”五字,隶书为基,融入楷书味道,敦厚而端庄。
广西桂林马君武的书法主要源于北碑,书如其人,“分湖旧隐图”五字并不斤斤于点画笔墨,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任意挥洒,笔力雄健,纵横开阖,那深蕴着的奇宕之气,依稀就是《石门铭》及《龙门二十品》等北魏碑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