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入华新教传教士译业述评(4)
辛亥革命网 2011-04-28 00:00 来源:史学月刊 作者:冯天瑜 查看:
傅氏在这里提出“名目”即译名问题,指出不可死守汉字及汉字词的古义,应当不断“生新”,而中国语言文字完全具备这种“无穷”的“生新”能力。傅氏预言,随着中西文化互动日多“新名目”,(即汉字新语)必将与日俱增。傅氏的这一论说,与两个世纪之前入华耶稣会士利类思在为所译《超性学要》写的序文颇有相通处,利类思称译事大难而又可为“文以地殊,,言以数限,反复商求,加增新语”,指出创译新词(“加增新语”)是翻译的必需,也是通过“反复商求”可以做得到的。
作为有着丰富的翻译实践的译者,傅兰雅还提出了译名统一与规范化问题。他指出,清代中外人士翻译西书因缺乏规划“故各人所译西书常,有混名之弊,将来甚难更正”。他特别举出基督教造物主的译名混乱的状况:
察各门教师称造化万物之主,有曰天主者有曰,上帝者,有曰真神者,此为传教第一要名,尚未能同心合意,通用一名,而彼轻气、淡气相混者亦不为奇焉。6(第二章)
有鉴于此,傅氏倡导统一译名的办法,如“作中西名目字汇”——
凡译书时所设新名,无论为事物人地等名,皆宜随时录于英华小簿,后刊书可附书末,以便阅者核察西书或问诸西人。而各书内所有之名,宜汇成总书,制成大部,则以后译书者有所核察,可免混名之弊。6(第二章)
傅氏通过这种努力,证明了中西“名目”的对译是可以走向规范化的。
傅兰雅不仅用文章阐述创制“新名目”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而且在翻译实践中摸索出一套“设立新名”的方法。他指出“名目”,(译名)是“译西书第一要事”,其方法第一是利用“华文已有之名”;第二是“设立新名”,其法有三:
一,以平常字外加偏旁而为新名,仍读本音,如镁、鉮、、矽;或以字典内不常用之字释以新义而为新名,如铂、钾、钴、锌等是也。二,用数字解释其物,即以此解释为新名,而字数以少为妙,如养气、轻气、火轮船、风雨表等是也。三,用华字写其西名,以官音为主,而西字各音亦代以常用相同之华字……6(第二章)
傅氏总结的这些创制新语的方法,行之有效。傅氏的译业实践也证明了以汉字新创词语,可以表述西书概念,同时又易于被熟知汉字文化的人们所理解与记忆。今日不仅钾、钠、锌等元素词被,中国人熟用,养气(后改作氧气)、轻气(后改作氢气)、火轮船(后省作轮船)也被中国视同本民族词汇,可谓达到异语文对接的“化境”。在傅兰雅从事译业的晚清,坚持“原语主义”、认定中西文化难以通约的西洋人居多,故反对用汉文翻译西书的声浪甚高,诚如傅氏概述的,“西人多以为华文不能显明泰西近来之格致,非用西方则甚难传至中国,此等人看局内译书之事(指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翻译西书———引者),不过枉费工力而已”。傅兰雅以一外国人身份,却能据理力争,认为中国作为文明古国和主权国家,决无理由放弃自己的语言文字,他说:
况中国书文流传自古,数千年来未有或替,不特国人视之甚重,即国家亦赖以治国焉。有自主之大国弃其书文,而尽用他邦语言文字者耶?若中国为他邦所属,或能勉强行以西文;惟此事乃断不能有者,故不必虑及焉。6(第三章)
他还盛赞中国先进士人译介西学的积极性,称其“凡见西国有益学术,则不惜工费而译成书,以便传通全国”6(第三章),由此他看到了中西文化沟通的希望,认为西方人应当支持并参与中国翻译西书的事业,以促进这种沟通。而明清之际和晚清西书翻译的实践,以及中西文化在近现代日渐深入的互动,证明了异文化间存在着通约性,异语文间的术语意译也是可能的,从利玛窦(在徐光启、李之藻帮助下)到傅兰雅(在徐寿、华蘅芳帮助下)的译业便是异语文意义沟通的丰碑。
参考文献:
1 Early Protestant Missionary WritingsZ。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5。
2 Mrs。EliaA。Morrison Compiled:Memoirs of Life and Labors of Robert Morrison:Vol。1M。
3 容闳。西学东渐记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4 王韬日记Z。北京:中华书局,1987。
5 古吴困学居士。广学会大有造于中国说N。万国公报,第86册,光绪二十三年四月。
6 傅兰雅。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M。光绪六年(1880)。
载张静庐辑注《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群联出版社,1953。
【作者简介】 冯天瑜(1942—),男,湖北红安人,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文化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