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两国对印度佛教术语的吸纳(3)
辛亥革命网 2011-04-23 00:00 来源:湖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 作者:冯天瑜 查看:
中国人主译期 由外国僧人凭记忆口述,华僧笔受的汉译佛经不确切处甚多,东晋至唐遂有华僧排除万难,西行取经求法,著名者如东晋法显(约337-约422)在印度15年,历30余国,得《摩诃僧祢律》、《杂阿含》等梵文佛典,返国亲译《方等泥洹》等经,此为中国人主译佛典之滥觞;至唐代,玄奘(602-664)出游17年,其中在印度15年,携大小乘佛教经律论520夹,657部回国,归唐后主持译场,是第一位精通佛理,又掌握天竺各种方言的中国译师,他返国后19年间,译经论75部,1335卷;义净(635-713)也曾赴印度求取佛典,返国译经多部。自唐代玄奘、义净起,汉译佛经的主体转为中国僧人,正式进入佛典的中国人主译期,诚所谓“自唐以后,玄奘、义净自揽元匠,此则8译业所由造于峰极也。”
论及汉泽佛典工作,“译场”值得一提。南北朝以降,虽有三武一宗“灭佛”之举,但统治者崇佛的居多,佛典翻译成为朝廷要务,北朝时已出现称之“译场”的译经机构,至隋唐更专设经院,译场组织趋于完备,其职司有译主(掌译事)、笔受(接受译义,著于汉文)、度语(传所宣义)、证梵本(校所宣出,反证梵本)、润文(依所笔受,刊定文字)、证义(证已译之文所诠之义)、梵呗(开场时宣奏梵呗)、校勘、监护大使(监阅总校,译本由之进上)等。译场在北朝出现,是西僧口授、华僧笔受译经方式的产物,唐代进入中国僧人主译期,译经作为国家行为,故译场更加完备。汗牛充栋的汉译佛典,大多数从译场产出,我们今日使用的优美、丰富的汉字佛词,即源于其间。
佛教的传统是,对一切文明成果及其制作者,怀抱着感谢的心情。(受此影响,日本以每年11月23号为法定假日——“勤劳感谢日”,向一切劳动者,特别是底层的普通劳动者深致谢忱。)遵此传统,我们虔诚合十,深深感念跋涉于戈壁雪峰之间的佛典传输者,深深感念挥毫于青灯黄卷前的佛典翻译家,不仅要感念英名传世的鸠摩罗什、真谛、玄奘、义净等译主,还要感念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笔受、证梵、润文们。
三、汉字佛词传播日本
北传佛教入华后,与中国传统文化交融互摄,形成华化佛教。随着华化佛教的对外拓展,汉译佛词也播扬域外,如缅甸语中的南无、罗汉、佛爷,印度尼西亚语中的Posat(菩萨)、Huisio(和尚),即借自汉译佛词。华化佛教的主要传播方向是东北亚,公元4、5世纪传入朝鲜,继之传入日本。撰于12世纪的《扶桑略记》卷三称,日本继体天皇十六年(522),即中国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人司马达到达日本,在大和(今奈良)高市郡坂田原建草庵,置佛像,此为日本民间奉佛之始。而钦明天皇七年(546)百济圣明王派使者向日本朝廷献金铜佛像、经纶等,则为日本官方传入佛教之始。以后,经圣德太子诏令“兴隆三宝”,佛教在日本迅速传播。此前,日本本土信仰以血缘、地缘为纽带的氏族神,西来的佛法成了统一国家的象征,故佛教在日本的传播与圣德太子改革、大化革新互为表里。日本派出遣隋使、遣唐使,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吸取华化佛教。《隋书·东夷传·倭国传》载,日本遣隋使小野妹子(汉字音译“苏因高”)向隋朝官员说明为何来访:
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千人,来学佛法。
这里指的是隋文帝改变北周武帝灭佛的作法,大兴佛教,日本得知前来朝拜、学取佛法,沙门“数千人”系“数十人”之误(《北史》已更正)。当然,遣使赴隋唐,还有学习文化、政治的目的,但慕求佛法是重要目的。至平城时代,《金光明经》《法华经》《仁王般若经》等汉译佛典被尊为“护国”宝典。
唐代高僧鉴真(688--763)东渡日本,标志着日本接受华化佛教的一个新阶段。天皇派吉备真备到大东寺宣敕命,其中大德和尚、戒坛、戒律、传戒、传律均为汉译佛词。其文曰:
大德和尚远涉沧波,来至此国,深符联意,不胜欣慰。朕建此大东寺已十余年,极思立戒坛,传授戒律。自萌此念,日夜萦怀。今诸大德远来传戒,契合朕心。自今以后,受戒传律,一任和尚。9
随着汉译佛经的大量传入,汉译佛词在日本广为流行,构成日本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诚如2000年日本岩波书店出版的《岩波佛教辞典》的凡例所说:“佛教用语浸透了日本文化”,这“浸透”一词颇为传神。该辞典所列词条,其词源均为汉译佛典,以“爱”字开头的词便有:爱(出自《俱舍论》卷九)、爱敬(出自《法华经·普门品》)、爱见(出自《大智度论》)、爱染(出自密教的爱染明王说法)、爱染曼荼罗(出自金刚界曼荼罗理趣会)、爱别离(佛教八苦之一,出自《大涅 经》第十三)等。以“恶”字开头的恶作、恶趣、恶道、恶魔、恶人正机、恶人成佛等,皆源于汉译佛典。
汉译佛词大量进入日本语文,以至天皇诏书中多有法恩、三宝、福业、法界、知识等佛门专词,一些贵族的汉文著作中也充满了此类词语,如醍醐天皇的第十六皇子兼明亲王所撰《供养自笔法华经愿文》不到300字,即有音译佛词观世音、菩萨、释提桓因、毗沙门,有意译佛词无畏道场、鹫峰之偈,有梵汉合璧词须弥山、桑门之侣,有佛化汉词有为之乡、无边之界、同应方赤、共期圆明,有汉译佛典名目《妙法莲华经》《开结经》《般若心经》等。10
日本的第一部和歌集也显示了汉译佛词的影响。收入《万叶集》卷五中的日本第八次遣唐使少录、歌人山上忆良的《思子等歌》便有“释迦如来,金口正说,等思众生”这样充满佛词的句式;其《悼亡诗》曰:“爱河波浪已先灭,苦海烦恼亦无结。从为厌离此秽土,本愿托生彼净刹。”28字的诗中,出现爱河、苦海、烦恼、秽土、本愿、托生、净刹等汉译佛词。此类情形,在《万叶集》的诗篇里还有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