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达峰的一家(2)
辛亥革命网 2018-07-02 09:33 来源:长沙文史资料 作者:周学舜 查看:
焦达峰夫人沈菁莪(1887—1930),生于浏阳县绥和团春田里一个世代书香之家。
其祖父沈荣全,是浏阳有名的秀才,曾官任奉政大夫,藏书颇富,门首悬一“奉政大夫第”金字匾额。父沈寅谷(1861—1890),也是读书人,为人风度潇洒,秉性豁达,无意功名。能诗会文,擅长书法,字体秀拔,县内外漆板金字匾额、对联、招牌等,多出其手。处世开明和善,乐于济贫,交游甚广。家境小康,有祖业良田三十余亩,可收租谷百石,而其润笔收入,尚倍于年租。有人劝他捐官置田,他慨然说:“虚名不足为荣,田多末几是福,何况世变无常,富贵岂能长久!”其胸怀淡泊如此。可惜,只活到二十九岁,便与世长辞了。
菁莪母亲焦詹兰(1862—1930),是浏阳焦家桥秀才焦琴喈之女,琴喈出身世家,思想开明,倾向维新,曾参与修纂《浏阳县志》。丈夫早逝,她年二十八岁,即肩负着抚育一子一女重任。六岁的儿子名叫仙舟(1884—1944),三岁的女儿就是菁莪。詹兰年轻守寡,寡妇孤儿,无人从事生产,坐食山空,家道遂微,每靠卖田典物度日。为生计所迫,十二岁的仙舟,不得不弃学从商,遂投身舅父的夏布庄当学徒。他聪颖伶俐,勤工苦学,不到几年,便出师独立经营。儿生财有道,母持家有方,几年辛苦,又渐入佳境,重振家声。
菁莪资质聪慧,自幼半功半读;知书明理,能文会诗,颇有父亲遗风,九岁与焦达峰作文字游戏,达峰出对:“菁莪眉翠”,她不假思索,立即应对:“掬森手高”。掬森,达峰字也。
时社会等级森严,男尊女卑,女婴被溺,司空见惯。菁莪嫉恶如仇,对溺婴事,非常愤慨,十岁时曾有诗云:
人道何存溺女婴,呱呱堕地命归阴;
世间多少不平事,女贱男尊最不平!
另—虐待妇女的恶俗,就是强迫妇女包脚,菁莪对此,深恶痛绝,决心抵制。她与焦达峰就是以反对包脚而结为夫妻的。
达峰与菁莪原系表兄妹,达峰母与菁莪父乃属同胞兄妹,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1896年,菁莪母三十五岁生辰,达峰随母前去祝寿,舅母笑问达峰说:“把表妹嫁给你,愿意吗?”达峰含笑应诺,只提出“不包脚”为条件,菁莪也高兴地跗和说:“包脚受罪,不包才好呀!”就这样一唱一和,把婚约订好了。
旧时包脚不包脚的问题,事颇不小!这桩不包脚的婚事,曾引起了一场风波。沈姓族长、绥和团团总沈少白(1840—1911)和房长沈笏阶联袂登门问罪,百般指责菁莪,并威胁说:“不包脚是无法无天,如不改正,就要召开家族会议按族规从事。”年幼的菁莪,不仅不为威胁所屈,并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不包脚,不仅不是无法无天,而是复兴圣人之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时代,哪有包脚的事情!这个恶习,只是晋朝以后的昏君才兴起来的,圣人复出,此种恶习必除!”菁莪的外祖父焦琴喈,是浏阳著名的并具有维新思想的秀才,闻讯后,前往开导沈笏阶等说:“扬汤止沸,不如去火抽薪,我们一同前去拜望沈少白先生吧!”
焦琴喈义正词严地向沈少白进言:“妇女放足、合天理、顺人情,事在必行,本来一双健康的九寸天足,硬要强迫包成三寸金莲,折骨伤筋,日难行路,夜不安枕,妇女何辜,受此折磨!谁无母亲,试问良心,岂能安此!何况莪妹子所说不包脚是复兴圣人之道,不无道理。圣人以仁治天下,而包脚恶习,是昏君兴起的。后世君主,相率效尤,摧残妇女,莫此为甚,先生领袖名流,何以见不及此!不揣冒昧,直陈愚见,望先生赐教!”沈少白无言可答,一场风波,不了了之。
到1898年,放足一事,已引起社会人士普遍地关注,维新志士谭嗣同、唐才常等倡导成立“不缠足会”,指出缠足七害:废天理、伤人伦、削人权,害家事、损生命、败风俗、戕种族。从此菁莪的放足主张,进一步为社会所公认,并颂扬她“年纪轻、有远见、有胆识,带头放足,自救救人,不愧为先知先觉人物,巾帼英雄!”
1903年焦达峰创立会党机关于浏阳黄公桥黎家大屋,从事反清革命活动。
一时谣言迭起,沈姓家族,因与焦姓联姻,深感不安,担心连累,以沈笏阶为首的沈姓人士,纷纷威胁菁莪,说:“焦达峰是乱臣贼子,能与他解除婚约,免受牵连,乃为上策。”菁莪不为所动,并大义凛然地予以拒绝。说:“表哥达峰,是有道德、有学问、有志气、有作为的血性男儿、说他是乱臣贼子、证据何在?说他杀人。决不可信,”后经黎尚姜。周海文向沈、焦双方家族巯通。并分析利害。主张及时举行婚礼。以转移视听,平息谣言。而安人心。于是这年农历三月,便择口举行婚礼。他们就这样结为患难夫妻。菁莪成为浏阳第一个天足新娘载入史册,开妇女放足的先声。菁莪结婚后。一面将娘家陪嫁的金银首饰悉数献出,资助达峰从事革命;一面又排除困难,投入长沙第一所女子学校——周南学习。
1906年,焦达峰参与领导萍浏醴会党起义事败;清政府追捕甚急,为亡命日本求取川资,深夜潜行回家。菁莪泪眼汪汪,取下手上金戒子二只,交给达峰。达峰充满信心地说:“满奴正要抓我,不能在家停留。我在外,四海之内皆兄弟,满奴其奈我何?家里就让老爷子装着和我决裂,你回娘家吧,我们暂不能通信了,有机会找朋友捎口信给你。别着急,革命一定会成功的,成功了再见吧。”
武昌首义后,达峰领导长沙起义成功,首任中华民国军政府湖南都督府都督。任职十天,惨遭杀害。噩耗传来,正在欢欣鼓舞中的菁莪,如炸雷轰顶,万分悲痛,含泪写下更名“悲峰”的诗如次:
两字“悲峰”恸改名,遗篇展读泪盈襟;
成仁起义兴邦事,忍死全孤继志心。
此后,菁莪一名,遂为“悲峰”二字取代了。悲峰者,“悲”“达峰”为国家民族之存亡以身殉也。时悲峰年方二十五岁,尚未生育,过继胞弟达人一子一女为嗣。子名传统,寄意继承光荣革命传统;女名初华,寄意纪念开创中华民国之丰功伟绩。
1912年中华民国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对辛亥革命功臣授勋,追赠焦达峰为中华民国开国陆军大将,中华民国军政府湖南都督府第一任都督;又颁发烈土遗族恤金,除批示湖南都督府发给焦家恤银二万两外,中华民国还发给恤银三千元,并规定每年恤银八百元。发至其子满二十岁止。除湖南都督府所发二万两交其父焦舜卿领用外,其余恤银均由悲峰领用。悲峰为纪念达峰革命业绩,遂将达峰故居南岭新屋所剩三间旧房,逐年加以修缮并予扩大,耗资二千元,嗣经十年,落成一幢砖瓦结构的二层楼房,凡十八间,玻璃窗户,朱漆门扇,焕然一新,光彩夺目。内设达峰烈士纪念堂,陈列着一些珍贵文物。
烈土遗像:多系在日本时所照,有全身、半身及团体照多种。
遗墨:有烈士所写文章,诗歌,对联及讲演稿等手迹两本,手抄江湖隐语一本。
遗物:有书案、宁波床、手杖、砚台、留学日本之皮箱、网篮;都督军帽、军服、指挥刀、都督府大灯笼、还有长沙光复时,市民庆祝游行队伍所送至都督府的各种匾额,上面书写“中华民国开国陆军大将军”、“光复湖南都督”、“事业维新”、“汤武革命”等等,以表彰烈士之功勋。
重要文件:如孙中山的革命功臣“授勋令”和烈士遗族恤金“给予令”等。
此外,还有许多著名革命名流如黄兴、宋教仁,谭人凤等的墨迹、挽词、挽联等、挂满纪念堂四壁,供人瞻仰凭吊。可惜这些文物在土改后有的被没收,上交,有的被偷走。
1930年,沈悲峰病逝,年四十三。
焦达峰的胞弟焦达人(1891—1942),字知生,号雄飞。
1904年,达人入浏阳沙市街文光高等小学堂学习。1907年,进长沙铁道学堂。1909年,达峰等在长沙设共进会湖南总机关,他便辍学加入共进会,臂助其兄从事反清活动。后又经曾杰介绍,加入同盟会。
1910年,长沙抢米风潮发生。清廷严捕革命党人。达峰等走避醴陵,达人则暗留长沙,保管共进会名册和机密文件,并秘密往来长沙、醴陵间,传递消息。随后,与洪江会首领黎世希等借名为业师筹款捐官,传信达峰等速回长沙,借居湖迹渡李氏墓庐,就近策动驻协操坪的新军。
1911年10月,达人奉达峰命前往浏阳—带组织会党开赴长水等山头。他被推为山主。
1935年,达人辞去烈士祠经理职务,奔波于武汉、上海、香港等地,直至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件发生,才回到长沙定居。不久,回到浏阳老家养病,闭门谢客。1938年11月,文夕大火,他倍感痛心,咯血并发,医治无效,乃子1942年逝世,享年五十一。
焦达峰的异母弟焦达悌(1903—1952) 字岛松。1924年考入黄埔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后,参加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在程潜手下任连长、营长、团长等职。以后,曾在国民党政府任团长,副旅长及第九战区长官部少将高参兼长沙防空司令部参谋长等职。
1947年,任南岳27军军官总队第五大队大队长。1948年任长沙绥靖公署少将高参。1949年5月,通过地下党的关系,任命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中军区江南地下第四军第十师师长”。不久,程潜委任他为湖南省第—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和浏阳县长。
1949年7月17日,浏阳解放。为迎接解放军入城,焦达悌乃率领所属部队撤离浏阳县城,并组织浏阳县人民临时治安支前委员会,组织各界人土迎接解放军入城。次日,以焦达悌为首的湖南省第一区行政督察专署和第一区保安司令部,以及浏阳县政府等所属军政人员和部队,接受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33师、159师和浏阳县人民政府的改编。
当年12月,焦达悌被分配参加中南军政大学12总队3大队学习。1951年五月中南军区军法处竟提出将焦达悌交地方法办的意见。同年11月27日由浏阳县公安局派人从中南军区保卫处将焦达悌领回。次年2月2日被“镇压”。时年四十九岁。
1981年12月25日,根据中共中央1979年六号文件精神,经浏阳县人民法院(81)法刑复字第111号判决书,给予撤消1952年2月2日对焦达悌的原判决,肯定他在1949年8月为浏阳解放作出的贡献,为其恢复了名誉。广州军区又给焦达悌补发了起义证书。
达峰的继嗣传统毕业于武汉大学。1949年任浏阳县政府教育科科长。7月19日,浏阳解放,他与其叔浏阳县长焦达悌举行和平起义,并参与浏阳县人民政府临时治安支前委员会,组织各界人士迎接解放军进入浏阳县城。
1950年10月,焦传统被控为历史反革命,逮捕入狱。次年九月,因病保释回家就医,随因土地改革,被拘禁本地看守所,接受批斗审讯。因有田四十二亩三分,被划为反动地主,土地被没收。焦达峰烈士南岭故居十八间,亦被没收。时焦传统一家八口:妻子、三男、三女,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还在弥月中。在土地分配中,除家属七人按人口比例平均分得一分土地外,另分给一亩二分为烈士田,并分得房屋三间,其中一间指定为“烈士纪念堂”,悬挂焦达峰烈士遗像,其他财物被没收,烈士历史文物,丧失无余。
1955年土改复查,焦达峰遗像及悬挂遗像之烈士纪念堂房间亦被没收。
1958年,浏阳南岭大队党支部迁设焦达峰故居,以划清阶级界线为由,焦传统一家被迫迁出故居。
1961年10月,焦达峰故居又被廉价出卖给私人居住,并不断任意拆卖,致使昔日壮丽可观的烈士故居,面目全非。对此,焦传统深为叹息,曾赋一绝云:
丹心碧血耀新华,骨肉流离别旧家:
痛哭国殇多少泪,暗随流水到长沙。
1983年8月28日,浏阳县人民法院查实焦传统为原国民党1949年起义人员,撤销错判,恢复起义人员名誉。
1985年,焦传统病逝于浏阳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