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画家李铁夫(2)

　　后来他俩都吸取了这次错误判断的教训，不再轻易认为革命已经成功。于是孙中山先生发动讨袁，进行二次革命。李铁夫在国外继续筹款，接济南方革命政府。这是他的艺术已更趋成熟，作品连年参加美国大展，多次获得油画人像和雕塑铜像金奖，他把奖金和以后售画所得也都捐献给南方革命政权，后来黄兴等同志前往美洲活动，孙科到美国留学，都曾得到过他的热情接待和多方面的照顾。

　　到1915年李铁夫在纽约开首次个展时，孙中山先生还与黄兴、程璧光等联名在美洲华侨报刊上介绍他的事略，列举他的作品在各地赛会中名列前茅和多次得奖；称赞他的艺术“足与欧美著名画家并驾齐驱，诚我国美术界之巨子也”……。这绝非过誉捧场，在开过这次展览的翌年，李铁夫便被纽约艺术设计院接纳为会员，这是亚洲人能进入这个美国最高艺术研究机构的第一人。孙中山先生闻讯后又再寄赠他以“东亚巨擘”的题字，可见他们虽分处两地，仍常有函电相通，互相关心支持，真可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李铁夫是1932年回国的，那是孙中山、黄兴、程璧光等早已逝世。当他看到国内政治黑暗腐败、内战不止而外侮日深，同胞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心中感到无比失望，曾发出“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可怜帝业成春梦，君幸知机退急流”等感叹，表示他没想到原来与孙中山先生在一起缔造的民国会变成这个样子，于是他愤而退居香港。政府要安排他什么官职，或照顾他的生活都遭他一概拒绝。也绝不肯与当权的显贵往来，包括有人曾答应给以重酬请他替蒋介石或汪精卫画像，也遭他一口拒绝。他还书有“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恭候”的联句，表示他对那些投机革命，窃占胜利果实者的鄙视，宁愿甘于清贫，去过他那“不肯低头拾卿相，又能落笔生云烟”的自由艺术家生活。

　　反之，他回国后却极愿与受排斥的老同盟会员，在野的国民党民主人士接近，如与李济深、柳亚子、郭沫若等都结为知交挚友。李济深先生在香港沦陷后，曾接他到广西避难。郭沫若在文集里曾称赞他是“值得认识的一位奇人，孙中山先生的老朋友，他搞革命时我们还没有出世”，又说“他回国后要画五个人的像：孙夫人、毛泽东、周恩来、冯玉祥、李济深……”，为什么？因为他认为他们都是忠于孙中山革命宗旨的志同道合者。柳亚子先生曾咏赞他的诗句：“一老龙潜身是史，几人虎变国为家”，也概括地说明了他的悲愤心态及为何决心与自己一手缔造的民国政府彻底决裂。他自己也有“千古不磨灭，唯有大同盟”诗句，怀念孙中山先生为了团结华侨广大中下层人士加入洪门，改组洪门会党，使与兴中会、华兴会都合并于同盟会，导致革命事业取得突破性兴旺发展的往事。自然他也会十分赞成国共合作。同时他也很清楚知道：孙中山在国外曾企图得到英、美等国政府道义和经济上借款支持中国革命，不但都遭拒绝，后来反借款支持袁世凯等军阀，迫使他让位。孙中山在南方成立革命政府，也遭到列强暗中制肘和公开破坏，是历经这些惨重教训以后，才认识到只有“以俄为师”、倚靠工农，实行国共合作，才是革命应走的大道，结果在实行三大政策之后，革命便步步走向胜利。但在孙中山逝世之后，北伐将近成功之时，却遭到革命投机者叛变出卖，造成国共长期分裂和外侮日深的倒退局面，这让理解与无限忠诚于孙中山先生革命路线的李铁夫能不痛心疾首，能不坚决与他们划清界线吗？

　　李铁夫并不是马列主义者，也从未结识过一位共产党员，但由于他真正爱国，秉性正直，由衷的同情劳苦大众，和具有朴素的世界大同理想，他的思想感情便自然地和中国共产党的主张联结在一起。唯此，他还请李济深设法让他到解放区考察共产党的政绩，看看共产党那些首领们是否都像孙中山那样是人民的公仆。在解放战争期间，还鼓励他的侄子回家乡参加游击队。听说长春共军撤守，便焦急得吃不下饭，拒绝参加当天为他画展召开的记者招待会。香港人民“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大会”那天，是他最高兴的日子。虽已八十高龄，还热情地和年轻人在一起扭秧歌跳舞。他确实相信中国已得拯救。他故友孙文大哥的遗愿得以实现，也应会含笑于九泉了。

　　到1950年春，国家副主席李济深先生和广东叶剑英省长闻悉他在香港贫病交迫，便立即通知华南文联派员赴香港把他接回广州奉养，他终于凯旋般回到祖国，受到政府和文艺界对他的热烈欢迎。委任他为华南文联副主席和华南文艺学院名誉教授，享受了优厚的生活和医疗待遇。他在过了两年幸福安定的日子后，于1952年因病去世。生前他把他的全部作品都捐献给国家。

　　文革后广州美术界为他在广州、香港举办过多次画展和出版画集，还征得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副主席为他的第一本画集作封面题字。他的家乡鹤山县也已为他建立了纪念馆，并于1989年与广州美术学院共同举办庆祝李铁夫先生诞生120周年的纪念活动。这都是为了让李铁夫先生与孙中山先生合作的革命事迹得以永久流传，让后人能向他俩坚贞的革命意志、崇高的友谊和高尚的人格学习。

　　作者：谭雪生：1921年生，广东开平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油画家、师从留法大画家林风眠先生，曾任广州美术学院教务主任、华南文艺业余大学副校长。1992年定居美国。出版专著有《透过历史的尘封——画坛轶事钩沉》、《李铁夫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