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革命敢死队和北伐决死队的忆述

　　由于爱国主义热情的激发，我在宣统二年（1910年）冬季得友人姚申的介绍，参加了孙中山先生和同盟会领导、姚雨平所统率的辛亥革命敢死队。

　　 当入队时，由姚雨平亲自讲述队员应守的誓言，隆重宣誓。誓言规定：如有命令行动，队员必须绝对接受。但有一条说明：如协同动作（即三五人数分掌攻敌一点的战斗小组）时，协同者可以提出组合不够适合的意见，指挥者可考虑再行分配，以达到各自甘愿之旨。然亦只可再分配一次。至对于各队员出动时，如何互相配合求一致动作，及配备武器等问题，亦征求队员意见，以提高动作效果。

我记得有一次，姚申唤我和一个姓陈的同志，由城内去西村广雅学堂后面小村的一所矮小房屋里会见几个同志。姚申特别吩咐我们，入门后首先要高声骂几句：“他们恃村大人多欺负我们，我们要找多些人和他们拼过。”姚申还说明：这是因为防备我们入屋后，有人在屋外偷听我们的讲话，故意用像招人打大架（械斗）的样子，以减免他们的怀疑。盖当时革命风云日激，清廷已严加防范。时广州近郊，常有村与村间械斗之事，故用此语可转移窃听者的视线，求行动之安全。

　　 辛亥年三月二十九日革命党人围攻总督衙门之役的前夕，姚雨平同我们队员，或个别或分队（多至十四五人为一队）接触频繁，从二十八日至二十九日上午，都有指示，使我们做好准备，以应付动作。原定二十九日上午，姚雨平所率领的全队，分为若干组，每组两三人，分别在长堤八属会馆附近候命。

　　 我分配的一组，是由郭典三负责，他带同我们三人赴城内仙湖街始平书院，见胡毅生领取枪械和炸弹（事前已约定）。不料我们到时，胡外出未回。管械弹的人说，今天清兵巡察特严，不宜领械弹外出。正谈论间，忽又传来改期发动之讯。我们见胡久未回来，由郭典三决定，分别回到八属会馆，报告未能领到械弹的情况。

　　 我们在八属会馆周围分散等候消息很久，闻城内已有战斗，但不见也不闻有什么地方起火（原定进攻得手，放火为号，使清兵疲于奔命）。对面河南亦不见有人用小艇渡江来河北（亦系预先约定城内有火起，即渡江响应进攻的）。而市面清兵的巡察又更频繁，各人唯有分散到始平书院或丘家祠等候。

　　 随后闻知有一队人已攻入总督衙门，战斗颇烈。忽又传闻，这队进攻督衙的人，已被击散，分头走向城东一带。是日实际情况，事后始知因误传改期发动，故姚雨平统率的队员都没有依照原定的进攻飞来庙，再攻进小北的计划进行。

　　 当姚雨平离开广州时，曾对我们说明此次举义计划未周，他自己亦因误会改期，故没有协同黄兴攻打预定的清军目标。他教我们暂时分散，谨慎行动，免受损害。我们就不敢联络，只暗中探听消息。经过一段时间，获知我们敢死队，是日亦有牺牲的，而我认识的有李文佳等数人。至其他各方面革命同志，牺牲的更属不少了。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各省响应，民国成立。姚雨平受任为北伐军总司令，就将原由他统率的敢死队百余人，编成广东北伐陆军决死队。

　　 当时北伐军中，军官有李济深、杨刚、张文、林震、钟鼎基等。军佐有姚海山、姚中等。建制有师、旅、团、营，还有华侨炸弹队、地雷队、敢死队和工程队等特种组织。进攻徐州与张勋剧战时，华侨炸弹队十分勇敢。因我是决死队队员，在冲杀时，我队要配合炸弹队行动，目击他们勇敢跑进敌人火力网前投掷炸弹。他们虽有死伤，而他们前仆后继确实勇壮非常。

　　 广东北伐军系于1912年1月中旬出发，到达武汉转抵蚌埠，逼近徐州，京津恐惧。宣统退位，张勋乞和。但未成议，北伐军再行北上。在固镇与倪映典部作战颇烈，倪忽北退，我军进至宿州城外。

　　 由于陈炯明妒忌北伐军立功，不允供给军粮，袁世凯又极力向陈挑拨。又广东内部军政意见复杂，北伐军再进会发生问题。其时清帝已退位，北伐军在徐州改称为讨虏军，姚雨平仍任总司令，乃回师南京，听候命令，一面训练。而陈炯明更进一步破坏广东北伐，声称粤省负担军费过重，应该撤军或减少军队，专心训练，并且，终止拨给军饷。姚雨平鉴于形势，在南京与黄兴商定裁军，并发出通电，又报请孙中山先生批示决定。乃于同年六七月间实行全部裁去北伐军，只保留一个炮兵营调回广东驻守，继续训练。

　　 当时所有被裁的北伐军决死队人员，每人发回一枚“黄帝纪元四千六百千年，广东北伐陆军决死步队，革命纪念，为国宣劳，军员某某”的勋章。我亦领了一枚有我何国雄名字的勋章，现尚保存。

　　 姚雨平当时召集全体官兵，宣布实行遵照裁兵令，北伐军全部裁撤，各弟兄都回广东。当姚雨平讲话时，神色不安，声音低沉。因我站离较远，还看听不清。事后有站得距姚不远的说，见到姚的神态，是十分难过。比当年誓师北伐，及到徐州等处对官兵讲话时，声音响亮，英风雄爽，判若两人。而所有官兵听到“各兄弟都回广东”这句话时，没有不垂头叹息的。

　　编者注：

　　 本文将何国雄老先生所述及所遗一些札记（何老先生女儿敏翔提供）经整理而成的。1981年1月间，我们和何老先生（年已九十二岁）谈起他当年参加辛亥革命姚雨平所率领的敢死队，和1912年1月间，广东出师北伐，又参加姚雨平所属的北伐陆军决死队以及东征等事迹，承何老忆述多次。原约定2月过了春节后（春节期间何老迁居）再次详谈。岂料2月13日（农历正月初九）他已因脑溢血而辞世。东征材料尚未谈到，只记上述的材料。老成凋谢，史料抢救不及，此文竟成遗稿，令我们无限感伤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