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燮和沪宁革命之经过

　　一九一一年春间，予由辽宁本溪湖煤矿公司辞职到北京。不久，武昌起义，予乘轮赶至上海。甫抵岸，见市面均悬白旗，宣布独立，时在阴历九月十三日。嗣至上海城内都督府，见布告上署名都督李燮和。予因李系湖南安化人，曾与予同在长沙求实书院法语学，乃前往会晤，被门卫阻挡，不得见。三日后，闻李已往吴淞，予赶至吴淞，乃得相见。李遂留予在该处共策进行。

　　李燮和原系光复会会员，后在日本东京加入同盟会，归国后，在长江及南洋一带奔走革命，不遗余力。一九一一年来上海，在某学校借教学为名，阴与革命志士及其学生筹划革命事业。原与宋教仁所办之民立报馆访事员陈其美（同盟会会员，亦是上海会党头目）相结合，计划在某日发动起义。不意陈其美先期率领多人攻打江南制造局，被该局卫队拿获，捆绑于局内。李燮和闻讯，即率一批革命青年攻占上海县署；随又率众围攻制造局，不得逞，乃逾墙而入，将陈其美救出。当攻占县署时，群众推举李为上海都督，成立都督府。是晚，上海会党多人，邀集群众，在某大戏院开会，有某伶人携手枪登台演说，宣称：“现在上海光复，都督一席非陈英士（陈其美号）先生担任不可，请大家举手推戴。有反对者，请尝吾弹！”说毕，将手枪往桌上一拍。群众只好一齐举手。陈其美遂取得上海都督头衔。群众拥陈至都督府，李燮和当然只有让位。当时有议推李为副都督者，有议推李为沪军总指挥者，皆无多人赞同。于是有一部分革命青年拥李至吴淞，设立军政分府。适有黄汉湘（湖南湘乡人）者在吴淞任警察局长，与李有旧，对李极为拥戴，并助李招收黎天才所部清军约三千人（黎部系清政府由广东调来驻防者），改编为光复军，命其进攻南京。黎部是素经训练的，一路进展顺利，由镇江攻至南京郊外，占领幕阜山，与苏浙各军汇合，围攻南京城。黎部于进军时沿途受降，不断扩充达五千余人。至是，黎之部队，不复称光复军，而别树一帜矣。

　　当李燮和初至吴淞设立军政分府时，陈其美及其党羽甚嫉忌之。某日，予与李燮和自吴淞车站乘车往上海，忽有人从车窗外放枪击李未中，李之卫兵中弹而死。随后陈其美又派会党头目某，携带手枪至军政分府，与李谈判，勒令李取消军政分府名义，李只得服从，改为光复军司令部；但要求陈都督分拨枪械子弹，俾另练新军，进攻南京。陈允之。旋由江南制造局领来步枪二千枝及子弹若干，由李燮和交其浙江友人张鹏，招集士兵千余人（多为上海无业游民），另由江剑女士招集女子队约三四百人，临时训练成军。是时适有予之旧友陈强、邹天山等来吴淞参观，予因彼等均系军官学校毕业，熟悉军事，遂向李燮和推荐，任陈强为参谋长。邹天山及同盟会同志周来苏、张斗枢与予均任参谋。并由黄汉湘在淞沪募集饷糈，共筹进攻南京。后陈强离吴淞他去，改任邹天山为参谋长。布置妥当，即运兵起程。甫至镇江，闻两江总督铁良及其将领张勋已由南京逃往江北。盖因徐绍桢统率苏、浙、沪、淞各军，攻克南京周围各要塞，并在天保城以居高临下之势向城内总督衙门开炮，铁良及张勋知势不可敌，不得不弃城逃走。于是李燮和率领军队赶入南京城内。其本部及女子队驻在四象桥刘忠壮祠（即往日之湘军公所），参谋部驻在鼓楼北前博览会会场，余部则由张鹏率领散居附近。

　　予随军队至南京后，常见有携带枪枝、口操湖南乡音、手缠白布之兵士，奔走街头，找寻生活，知是张勋遗下之队伍（当张勋逃往江北时，彼等不愿随往，遂留在南京城内），予意可予收容。经与李燮和商酌，发出布告，于湘军公所招集之；并派李炯（宝庆人）主其事。于是张勋遗留在南京之湖南兵士纷至湘军公所投到；而苏浙革命军中之湖南兵士亦有携枪前来投到者；不到一星期，已招集二千人。此种招来之兵，素经训练，并皆装备齐全，可为有力之作战部队，遂交李炯统率。是时有李燮和之兄弟李云龙、李海等闻李已入南京消息，由湖南赶来南京。李燮和欲将此部队转交其弟李云龙带领，李炯未允。某日张鹏所在地部有少数人在下关抢劫，参谋张赞前往劝阻，不听，反而向参谋部攻击，张赞当被击毙，参谋长邹天山臀部受伤，弥月乃愈。当事发时，张鹏不能制止。黎天才闻讯，派兵前往镇压，枪杀兵士一名，事变乃平。此时予因见李部太无纪律，不愿侧其其间，且其本部既有李云龙、李海等为之参赞，予正可乘机求去，乃迁居于宋教仁寓所。迄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予任实业部矿务司长，李燮和军队之事，不复问矣。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黄兴任陆军部长。李燮和向其索军饷，黄给与三十万元之军用票。因当时无现金可兑，不能发饷，甚难维持，乃将李炯所部二千人交由胡瑛率往青岛（时胡瑛受孙大总统任命为山东都督）；张鹏所部约二千人交与黎天才训练统率；女子队则予以解散。李燮和本人于事竣后退居上海。嗣黄兴任李为长江水师总司令，水师将领不甚应命，无计可施，不久，辞职赴北京。

　　李至北京后，湖南一般投机政客，如杨树谷、方表等人，见李带有三十万元之军用票，乃帮同向财政总长熊希龄交涉，兑得现金。此辈投机政客有了本钱，遂大肆活动。后来，李燮和与杨度、胡瑛等六人（所谓筹安六君子）发起筹安会，谋改国体，拥袁称帝，不无远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