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奎律髓刊误》偶批(4)

　　（十六）

　　閒中書事之一 陸放翁

　　病過新年逐日添，清愁殘醉兩厭厭。

　　惜花萎去常遮日，待燕歸來始下簾。

　　堂上清風生玉塵，澗中寒溜滴銅蟾。

　　一生留滯君休歎，意望天公本自廉。

[图十六]《闲中书事之一》

　　【纪批】：二首太浅易。

　　“玉尘”、“铜蟾”有何佳处而圈之①？

　　【任直曰】：四句颇有风致。三句不能称也。

　　【整理小记】：

　　①“玉尘”、“铜蟾”有何佳处而圈之：方回批点此诗时于三、四、五、六句着“点（·）”，而于“玉尘”、“铜蟾”四字着“圈（○）”，以尤称其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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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鷰 梅聖俞

　　涏涏雙來鷰，飛飛自舞空。

　　輕如漢家后，斜避楚臺風。

　　半折撩沙觜，相高接草蟲。

　　向人全不畏，切莫入吳宮。

[图十七]《燕》　　

　　【原批】：“轻如汉家后”，真用飞燕事；“斜避楚台风”，本非燕事而用之，有情味。

　　【纪批】：意致自佳。三句太犯义山“轻于赵皇后”句①。五、六摹写入细，不可移掇别鸟。“吴宫燕”事出太白诗②，冯氏抹之③，未是。汉、楚、吴连用亦杂。〇此评好。此与朱子《九日》诗④“短发无多休落帽，长风不断且吹衣”同一笔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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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涎涎訛涏涏 約齋識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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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直按】：“涏”，堂练切，音“电”。“涏涏”，美好貌，一曰光泽貌。《汉书·赵后传》：“‘燕燕，尾涏涏，张公子，时相见。’师古曰：‘音徒见反。’”今上海石印殿板作“涎涎”，恐误。

　　【任直又按】：《广韵》“三十二霰”：“涏，美好貌。”与“燕”、“见”同部。是“涏涏”本不误，而约斋所改正，反误也⑥。

　　【整理小记】：

　　①三句太犯义山“轻于赵皇后”句：义山《和孙朴韦蟾孔雀咏》有“轻于赵皇后，贵极楚悬黎。”

　　②“吴宫燕”事出太白诗：纪批误。盖“吴宫燕”本事出[汉]袁康《越绝书卷二·外传记吴地传》：吴都有东、西宫，“东宫周一里二百七十步”，西宫“周一里二十六步”，“秦始皇十一年，守宫者照燕，失火烧之。”后，鲍照有《代空城雀》（亦作《空城雀》、《空城雀诗》）：“雀乳四鷇，空城之阿。朝食（‘食’一作‘拾’）野粟，夕饮冰河。高飞畏鸱鸢，下飞畏网罗。辛伤伊何言，怵迫良已多。诚不及青鸟，远食玉山禾。犹胜吴宫燕，无罪得焚窠。赋命有厚薄，长叹欲如何！”再后，方有太白《野田黄雀行》：“游莫逐炎洲翠，栖莫近吴宫燕。吴宫火起焚巢窠，炎洲逐翠遭网罗。萧条两翅蓬蒿下，总有鹰鹯奈尔何！”

　　③冯氏抹之：冯舒原评云：“如此宋诗亦难辨。〇第三常句也，得第四句直下方好。”

　　④朱子《九日》诗：朱熹诗以“九日”二字为题及题中有“九日”二字者，计有六首之多（至涉“九日山”者三题五首，自不在列），其中七律四首。纪批当指《九日登天湖以菊花须插满头归分韵赋诗得“归”字》。

　　⑤“涎涎”訛“涏涏” 約齋識：此八字在原书该题“鷰”字下（见[图十七]），现单独移於此处，以免与正题相混淆。约斋，即纪昀之弟子李光垣。任直谓“是‘涏涏’本不误，而约斋所改正，反误也”，即指此八字也。

　　⑥涏：[清]黄生谓涏“不误”；“误本作‘涎’，非。”杨树达证论较详，结谓“‘涏’字决非误文。”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亦作“涏涏”。朱东润则仍“疑当作‘涎涎’。”（黄语出《义府》，杨语出《汉书窥管》，朱语出《梅尧臣集编年校注》）由此观之，“涏”“涎”之辨，似仍未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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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和黃充實榴花 陳后山

　　春去花隨盡，紅榴煖欲然。

　　後時何所恨，處獨不祈憐。

　　葉葉自相偶，重重久更鮮。

　　流珠沾暑雨，改色淡朝烟。

　　着子專寒酒，移根擅化權。

　　愧非無價手，刻畫竟難傳。

[图十八]《和黄充实榴花》

　　【原批】：“后时”、“处独”一联盖后山自谓劲气凛不可干，如《楝花》诗亦云“幽香不自好，寒艳未多知”，皆自况之辞。世人未知后山、山谷诗从何而入，盍以此《酴醾》、《榴花》诗并观之？“叶叶自相偶”，榴花双叶，“自相偶”，则不求偶于其它者也，意亦高。

　　【纪批】：极用意而拙滞特甚。“後时”是榴花，“处独”未见必是榴花。结处太廓落。

　　【纪批】：“叶叶相偶”，何必“榴花”？

　　【任直曰】：“叶叶”句虽“未见必是榴花”，而“重重久更鲜”则必是榴花。盖“重重”耐“久”，惟此花惟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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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

　　曾宏父分餉洞庭柑 曾茶山

　　黃柑送似得嘗新，坐我松江震澤濱。

　　想見霜林三百顆，夢成羅帕一雙珍。

　　流泉噴霧真宜酒，帶葉連枝絕可人。

　　莫向君家樊素口，瓠犀微齼遠山顰。

[图十九]《曾宏父分饷洞庭柑》

　　【原批】：茶山自注，东坡《柑》诗云“一双罗帕未分诊，林下先尝愧逐臣。”以对王子敬帖“三百颗”，可谓精切。此乃太湖洞庭山柑，非温柑、台柑、福柑、罗浮柑，正韦苏州所指者。

　　【纪批】：“似”字不可解，恐误。“梦成”二字无着。五、六粗野。

　　【任直按】：“似”亦“送”也①。山谷屡用此字②。

　　【整理小记】：

　　①“似”亦“送”也：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三：“似，犹与也；向也。用于动词之后，特于动作影响及他处时用之。”所引书证达三十三条之多。《汉语大词典》训“与，给。”《汉语大字典》训“给予；奉赠。”（引《字汇·人部》：“似，奉也。”）又“相当于‘与’、‘向’。”

　　②山谷屡用此（“似”）字：《谢送碾壑源拣茶》有“肯怜天禄校书郎，亲敕家庭遣分似。”又《次韵钱穆父赠松扇》有“银钩玉唾明茧纸，松箑轻凉并送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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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泥陽館 賈浪仙

　　客愁何倂起，暮送故人回。

　　廢館秋螢出，空城寒雨來。

　　夕陽飄白露，樹影掃青苔。

　　獨坐離懷慘，孤燈照不開。

[图二十]《泥阳馆》

　　【原批】：此三诗亦能道旅中事。浪仙爱说“树影”、“扫地”，诗思甚幽。

　　【纪批】：五句再校本集“恐是‘白鹭’”，然“白露”不通，“白鹭”亦不佳。且“萤出”、“雨来”，兼以“孤”、“坐”，亦不应有“夕阳”、“树影”。此诗殊杂凑不可解。

　　【任直按】：“白露”言雨后初晴，草、树叶之雨点如“露”耳。结处言回后之情境。中四句言送客时之情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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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懷遠 陳后山

　　海外三年謫，天南萬里行。

　　生前只為累，身後更須名。

　　未有平安報，空懷故舊情。

　　斯人有如此，無複涕縱橫。

[图二十一]《怀远》

　　【原批】：东坡以绍圣四年丁丑谪儋州，至元符二年己卯，三年矣。生前以“名”为累，故至此。岂复要死后“名”乎？“无复涕纵横”，谓涕已为公竭也。

　　【纪批】：第三句欠明晰。末句所谓人生到此，夫复何言！惟以冥情处之耳。语至沉痛，虚谷所解浅矣！

　　【任直曰】：七句收首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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