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凤霞与《青岛卖艺》(3)
辛亥革命网 2013-02-20 00:00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王桂云 查看:
乍来青岛港。我们戏曲艺人有一句老话,叫“艺不分家”。艺人讲义气,困在哪儿了,家里有困难了,艺人们就会出头帮助:搭桌演义务戏;凑份子钱,没多有少,帮凑帮凑,求助于戏曲公会等等。但也有不帮的规矩,那就是赌博、吸毒的不帮(戒毒要帮);因打架斗殴而伤病的不帮。
1943 年,我组团到山东一带演出,演员阵容很强——老生伯范、小生李福安、彩旦董瑞海、三花脸李文元,只有我这个刚刚演主角的14岁的小主演幼稚,好在大家都捧戏。
虽说大伙儿挣的钱不比少,但大小我也是个角儿,所以唱义务戏,帮份子,哪样也比别人多。
我们先是在济南大观园内演出,很受济南观众的欢迎。那时演的都是古装戏,京剧梆子移植的戏多,《凤还》、《王宝钏》、《玉堂春》等等。随后,我去了烟台,不久,又到了青岛。
我每到一处,都要先看看当地戏曲,了解观众的“口味”。青岛地方特色很浓的戏是茂腔和柳腔,名演员有宿艳琴、李玉香、鲜樱桃……他们表演朴素,带有浓厚的地方戏特色,柳腔有一个假声拉长音的唱腔就很别致,我很喜欢,就跟他们剧团交了朋友,学习他们的唱段,几个女孩子之间相互学习。
青岛的曲艺人士很多,大部分艺人是由天津、北京来的。当地的梨花大鼓女艺人孙大玉唱得很好,带点“云遮月”嗓音,唱得《妓女自叹》,听了让人流泪。有一位相声演员,会唱靠山调,变戏法、数来宝样样都拿得起来。相声演员王富贵外号王傻子,是天津来的,我也是天津来的,老乡见面很亲热,我叫他王大爷,他的妻子胖娘跟我母亲很好。
青岛的京剧名角不少,有武生黄宝岩、老生周麟昆、名旦戴绮霞,言慧珠参加话剧团的演出,也很轰动。
戏分三六九。当时的剧种也分三六九等,评剧在小戏院演出,土生土长的茂腔、柳腔常在市郊区演出,曲艺在各茶社、游艺社演出,京剧在市中心的中和大戏院和东镇市场内的光陆大戏院演出。演员们平时住得不远,却互不往来。京剧是老大哥,我们评剧地位低,演员地位也就低了。我很知趣,人家不理睬我,我也不多事,只有闷着头学能耐。去看戏就是为学人家的艺术,人家不喜欢我就偷偷看,也是为了学本事。但我在台上唱戏,决不来低级趣味,不能叫人看不起。
白玉霜是著名评剧演员,她的一出名剧《拿苍蝇》南北驰名。在青岛当然也叫座。这是一出黄色戏,当时叫“粉戏”。演员扮一个苍蝇精,内穿粉色紧身衣,两只手打开翅膀:露出了整个身体。当年白玉霜又白又胖,配合灯光,再加上她的表演,台下观众递眼色、作媚态。观众哄堂大笑,叫邪好。白玉霜还特制了一身很薄的丝织内衣,紧绷在身上,一开翅膀整个身子都露出来了。这出戏哪里唱哪里红,但也只有白玉霜一人敢唱。可就因为唱这戏,她被赶出了北京。我当时一到青岛,内外行都明里暗里叫我是“拿苍蝇”的,说:“看,‘拿苍蝇’的来了!”我听了心里好难过。一个演员演出一个坏戏,臭了一个剧种,连我这个无名小演员都牵连在内,受到了侮辱,心想可要当心啊!我在青岛西镇天成戏院唱戏,财主叫鲍善亭,外号鲍大肚子,他是个会做生意的买卖精。暴大肚子看我是个小演员不大显眼,担心我唱不红,就要我演他点的所谓名戏。他说:“《拿苍蝇》保险一贴就红,《马寡妇开店》一贴就满堂,要是演《黄氏女游阴》带十八层地狱彩头,《杀子报》带彩的,就是闭着眼也上满座啊!应当演这些戏。”
两度被辞退。听了鲍大肚子死说活说,我心里烦透了。白玉霜这么大的名角儿,就为了演《拿苍蝇》内外行都骂她,我是小演员更要注意,唱戏是卖艺,不能像卖货,你点什么货我拿什么。那时候我虽然不懂这些是有毒的戏,但这里边有黄色表演、恐怖表演,我就不演。鲍大肚子对我不听他的摆布很恼火,有意刁难我,想尽法子克扣我,最后我唱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他辞退了。我自己拿定主意,越是人家看不起我的时候,越要自尊自重,决不胡来。我只搭那种正经规矩的班好好唱。我经人介绍搭了茂腔班。地方戏有个共性,大都是家庭小戏,比如《小借年》、《二美夺夫》、《柜中缘》等,唱词故事情节都和评剧一样,就是得用山东话唱念。我学了一口山东话,什么都敢演,边学边唱,观众很喜欢,宿艳琴和李玉香两个茂腔主演很热情,表演也认真,我学到了他们的泥土气,也学到了他们朴素的作风,小生、小旦、老旦、彩旦、青衣什么都演。唱完戏就一起吃地瓜喝开水就咸菜。说相声的王大爷看我困在青岛,一家人指着我搭班唱戏,母亲和两个妹妹靠我养活,还得给在天津的父亲寄钱,生活十分艰苦。在茂腔、柳腔班唱戏是为了挣碗饭吃,但后来也是因为要我演“粉戏”、我又不干了。我说:“我虽然穷,叫我耍眼珠、递眼色、‘粉’表演,在评剧班我都不干,来你们这儿也不能干。”最后,我又被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