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早期现代化刍议(2)
辛亥革命网 2011-04-26 00:00 来源：湖北社会科学 作者：冯天瑜 查看：
早期现代化，即使社会的现代转型，需要一系列内外条件的集合，除前述的科技革命外，关键条件是现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形成与发展。而西欧的某些地段十分难得地最早集合了这些条件。以15、16世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萌芽和世界性远航开其端绪，现代化过程在西南欧（意大利等）首先启动，而其正式展开则是产业革命和政治革命于18世纪在西北欧（英国、尼德兰、法国等）陆续发生。生成于西欧的工业文明伴随着殖民扩张，延及到土著尚处石器时代的北美与澳洲，又与中南美、中亚、南亚、东亚一系列悠久的古典文明发生剧烈的冲撞与融合。世界历史以统一市场的形成为契机，从分散走向整体，五洲四海的国家与民族，或主动或被动，或从被动转为主动，先后汇入波澜壮阔的现代化大潮之中。
对于西欧而言，发端于15、16世纪之交的现代化是从中世纪母胎内自然孕育而成的，故可称之“早发内生型现代化”；对于所有其他地区（如中欧的德国，东欧的俄国，中东的土耳其，东亚的日本、中国等等）而言，现代化是在西欧现代文明的威逼和示范之下发生的，故可称之“后发外生型现代化”。当然，言其“外生”，并非说西欧以外国度的固有文明与现代化无干，而是指那些国度本土固有文明尚未发育到自生现代化的程度，现代性与传统性不兼容，其现代化启动的直接导因是外来现代文明的强烈刺激，而那些国度的固有文明则在现代化进程中发生着深刻而久远的阻滞或推进作用。
三
自19世纪中叶以降的百余年间，中国演绎着“后发外生型现代化”的坎坷历程，经历了现代转型从迂回迟缓期到快速急进期的变更。
中国具有悠久而灿烂的文明传统，其成熟的农本经济、强固的君主专制政体、完备的典章文物，到宋代达到烂熟程度，明清承其绪，在固有轨迹上又有所更张，自明中叶到清中叶，其经济、文化领域已出现某些近代性因子，但就整体而言，传统社会并无解体迹象，全体国人仍习惯性地徘徊在中古故道，并自外于18世纪以降的已成巨潮的世界现代化进程，一个生动表现，便是1793年清朝乾隆皇帝接见已实现工业革命的英国使臣时，却自诩“天朝”“无所不有”，拒绝与“外夷”通商、建交，显出一种“集体孤独症”，丧失了早期现代化起步的一次机遇。这种情形迁延至19世纪中叶，当以英国为首的西方殖民主义在侵略中东、南亚以后，终于把矛头指向东亚时，中国朝野还沉迷于中古旧梦。西方列强的暴力来袭，强行打破了清朝封闭的国门。拉开中国现代化进程序幕的启动力，来自西洋人炮舰的轰击、机织布的涌入和鸦片的毒害。
作为“后发外生型现代化”，中国的早期现代化具有区别于“早发内生型现代化”的一系列特征。
其一，由于中国现代转型是在巨大的国际压力下启动的，西方殖民主义的军事威胁，使中国面临旷古未遇的国防危机，故中国早期现代化首先是对这种危局的防御性反应。如果说，早发自生型现代化国家的工业化，是从较易实现原始积累、赢得利润的轻工业起始的，那么，中国的工业化努力则开端于重工业，特别是军事工业。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兴建的第一批现代化工厂，如1865年李鸿章设于南京的“金陵机器制造局”，1865年李鸿章设于上海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1866年左宗棠设于福州的“马尾船政局”，1867年崇厚设于天津的“北洋机器制造局”，莫不是制造枪炮、弹药、舰只的军工厂。武汉的早期现代化机器工业也全然是这种“兵工洋务”的产物，19世纪90年代张之洞在武汉建立的汉阳铁厂、湖北枪炮厂，便主要为“强兵”而设，枪炮厂自不待言，张之洞设铁厂，也是出于这种认识：“今日之铁，明日之械”，“今日之铁，明日之轨”（铁轨，指芦汉铁路，而修此铁路的主要目的又是运兵）。后来建立的“纱布丝麻四局”等轻纺工业，虽号称“求富”，但其利润也主要用于填补铁厂、兵工厂的巨大财政亏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