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林自述(2)(2)
辛亥革命网 2018-09-03 10:21 来源:广州文史 作者:莫纪彭笔录 李业宏整理补充 查看:
三·二九失败过后,则有刺杀凤山事件。刺杀的目的本来不在凤山而在李准。为此筹备多时,恰巧凤山来做广东将军,这也是党的大敌人,索性杀死他。暗杀机关表面伪装成一间洋货店,设在厂前街——新官上场必经之路。机关里边的人员配有马奇、刘兴、李雄、李湛、李洪、李华暖,大都是大塘同志。炸弹载在一张活动桌子上,这张桌子是由五眼桥,教表村绅士李练的基围的围馆里雇工匠做成的。另有载运炸弹的木箱一只也是在李练的围馆由周之桢设计做好,交李湛送到厂前街。当中有一位冯子云是新加坡关丹华埠的华侨,首饰店里的掌柜,其后做了福军的军需,亏空甚大,这是后话。这一大堆人马,要特别提出李华暖——那个刚到16岁的小孩,他是与李沛基共同放炸弹的。给爆炸的巨响震聋了一只耳朵,成了一个半残废的人。湛与洪是我的族弟,华暖又后一辈子侄。
不久就是武昌起义。执信往来于大塘香港之间,那时执信已不能在广州露面,行动失却自由很久了,他约我们在省河附近举义响应。时为农历八月初,乃联合陆澜清、谭义、黎炳球、刘世杰、李就等各路同志共3万余人。先约定在西江三水、甘竹、容奇、新会猪头山等地出击。与清兵及巡河兵舰鏖战,共12日夜。正在胜负未分之际,陈炯明、邓铿等占领惠州城;莫纪彭、何振、林君复、陈可钰等在澳门前山率新军独立,次日光复孙先生的故乡香山城。粤督张鸣岐知大势已去,尽将大小兵舰撤退到省河,同时,派出其亲信胡令宣作代表向我们议和。其条件为:一是广东政权交与党人,二是民军入城维持秩序,三是保证张氏及其僚属的安全。而张氏不待议成,即派人前来办理交接。我派了我的兄弟李芳带了几个弟兄前往总督衙门,到时,其总督的印绶已挂在大堂的正梁上,张氏已自行潜逃了。在阳历10月10日我将所部编为福字营,自任统领,堂堂正正开进五羊城。次日,派人往香港迎接胡汉民先生入城。胡先生暨诸同志依约而来,即日被选为广东大都督。胡督履新之日,无端插入一幕滑稽短剧:一名叫张承德的,自称为大都督,伪府居然设立在城偏东的清水濠,拥有伪兵数千人。当我奉命往剿那伪督之日,竟然拥众相拒。卒制服之,乃就擒。一幕滑稽剧乃告终。
福军全部奉编为二十营。冯添、李湛、李雍各任标统,分领所部驻广州郊外、河南、中流砥柱炮台、南石头炮台及石牌各要地,维持省河治安。先时插黄龙旗与我们鏖战12日夜的大小兵舰,有的被革命军夺获,有的自行反正,有的舰长逃去待改编,一律来归福军,插福字旗,这与我曾在黄埔水师学堂不无关系。不久,都督府海军司成立,我饬令河面上插福字旗的大小各舰只悉数回隶海军司。
广东在半和平半武装状态下光复,大事甫定,各军乃纷纷请求北伐。我的所部奉命为北伐军,我任总司令,陆领任副司令,朱执信任参谋长。正在组织就绪,不料和议起于中枢,乃罢其事。
是时,琼州枫睦、岭门、安定等地的黎族造反,我就任琼崖绥靖处副处长(古应芬任处长),统兵往剿,擒其酋长,并缴枪万余而归。迨至都督府下置广阳绥靖处,执信任总办,我任会办,专心在广州各属从事治盗工作。
六、由民国元年至护法之役
广东光复以后,举出汉民先生为大都督。嗣后汉民都督追随孙总理去了南京,粤局内部仍然不大安定。为什么呢?都督人选未定,没有人肯干。民间公举的孙湄公、莫纪彭、谢英伯,政府委出的冯自由,都相继辞谢。湄公受人推戴时,原有允就之意。事为总理所闻,方予制止。到了都督问题闹个不休,朱执信与廖仲恺三人商量到我,且以为此时非我莫属了。他们两人为了此事,频来大塘劝说,已不知有若干次了。曾记得有一次,朱、廖二位对我说:“登哥!你如肯出任,我两人始终为你帮忙。”我回答执信:“三哥!何不由我以实力拥护,请你代疱。”双方各有理由,双方都各谦让未遑,唯有一笑而罢。
光阴过得如闪电般快,这时孙总理辞了临时大总统,要回广东。我与他自河内一别,睽隔已有四五年,今日得以再见,心中有无量快慰,自不在话下。但是,情犹未尽,忽报孙总理又要离开广东,同时,执信也要离开广东!一时顿然失掉手足与头目。胸中一起一落,思想纷扰有如乱麻。尤其是记起孙总理告别时的一番训话,他说:“你必须保守河南!即等于保存革命实力!他日,革命的一线生机便系于这一块革命地盘能否保存!”在这时我简直找不出一句话可以回答。从此以后,便埋头苦干,整肃军纪,加紧训练部队,务必做到“严明守法”四个字,以与民众相亲。务使河南这块革命地盘,地利人和,根基日见巩固,气势日见雄厚,他日必定又为总理使用的。由民国元年而后,三四年中,渡过革命低潮,我是在上述那样的情绪中渡过的。
继续二次革命则为护法之役。是役以海军为主。海军总长程璧光率北洋海军宣告独立,马上隶属于孙总理护法大纛之下,由孙总理率领程璧光及北洋舰队南来。革命低潮正要转向高潮,而前节叙述过的陆亚宋,即陆荣廷却与革命高潮作死敌。他那一系的陈炳坤、莫荣新递嬗至张锦芳几个广西人,盘踞我广东前后三四年。陆荣廷初时利用护法美名,答允海军南下。及至海军舰只浩浩荡荡开到珠江三角洲,孙总理要在黄埔组织大元帅府。渐渐酝酿不利于革命的企图。最初发现他们有这种企图,我向孙总理告密,极力以帅府所在地点安全为言。孙总理这时也察知黄埔四周殊非善地,卒从我之请将帅府移驻河南的士敏土厂。拱卫之责,悉由福军负担。士敏土厂总办原是陆系爪牙,我向省署交涉,改请毅生出任。帅府成立后,护法议法议员次第南来开非常国会,一致拥护总理。而陆系阴为阻挠,阻挠不得,加以威胁。有一个时期,南来议员竟然不能在河北城厢内外安居,再由我负责招待,移居于河南海幢寺。因为福军大本营在海幢寺,驻有士兵数营,可以保护安全。执信代表我招呼移居各议员,在海幢寺设置家私寝具,概由执信一手经理。议长吴景濂尤为重要,出入有福军多名护从。陆系阴谋卒以不售,我此时就成了该系的眼中钉了。末了,陆系又酝酿政变。其诡计是:以七总裁分权制代大元帅集权制。护法议员有不能坚持初志的,赞成改制,人数日积日多,革命高潮再转落为低潮。孙总理此时非常震怒,认为非惩戒陆系不可。于民国7年1月3日有亲率海军同丰、楚豫两炮舰轰击观音山,惩戒陆系一事。
先是,孙总理密令我与执信到省长公署与省长李耀汉协商惩治陆系办法。又密令黄明堂一部同时出击。我们正在省长公署议妥一切,转身步出大门,已闻军舰发炮之声。只得急步跑回广惠镇守使署(附注:民国7年在黎元洪总统任下我受职为广惠镇守使。其时,莫荣新由广惠镇守使升任督军,我是继其后任的。同年,黎复授我勋五位,陆军中将,二等文虎、嘉禾勋章及七狮头佩刀。陈炯明回粤主政,擅自取销镇守使,并要索取该铜质关防印章一枚。拒不交与。我的意思是:镇守使取销不取销我不管,该铜质印授乃铸印局所制,非待中华民国有合法总统选出,我向任何人缴交都是不合法的。民国12年我率军到了福州,黎又授我福威将军,黄大伟伟威将军,我辞而黄受。其后黄与许崇智不睦,这事也是原因之一),把驻在使署及双门底的本军部队二营交与执信指挥。执信立即发命令在防地警戒,又发命令给福字营驻河南小港一带高地的炮兵,随时协同军舰射击观音山。此外,传令各镇、市、乡团防部队一律返河南集中。部署既定,据报在警戒线内捕获嫌疑犯3人,是莫荣新的副官,方奉逆命到水师行营发电报,调动逆军以谋抗拒。双方形势决裂已到最高峰,无可挽回的了。谁也料想不到,莫荣新于同丰、楚豫二舰发炮过后,次晨亲到孙总理面前请罪,请求大元帅息怒。于是惩戒事件乃告一段落。
事件告平,孙总理觉得凡与反革命的人共同做革命的事,吃亏的只是革命的一方。护法的美名,何必供他们再来利用。孙总理那时的意见已是如此,执信、仲恺诸人既探得他有此意见,遂私下窃议,议请孙总理离开广东。那知孙总理不以为然。诸人束手无策,成了僵局。执信劝我独自一个向孙总理进言。无端难题落到我身上了。我对诸人提出辨论,我说道:你们个个劝谏,孙总理都不从,难道我一个有悬河之口,比你们更强吗?我又说道:我是害怕的,徒然挨骂……执信不等我说完,拦住我的话头,他更说:不怕的,登哥!孙总理可不听别人言,必定听登哥的话的。执信说完后,我见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冒昧的跑到孙总理跟前,苦苦劝谏一番。谁知,不但不挨骂,而且从谏如流。遂定于翌日离开广东!由我亲自护驾登上海轮。到最后一握手,孙总理对我说出一句话:“我们他日必定重逢!”我立刻记起前一次孙总理离开广东时教训过我的话。在时间上已隔了6年,在感情上,今日的与6年前的无法分辨得出。在这新旧情感交织当中,我又记起于士敏土厂时,一日曾单独受训。孙总理训勉过后,向我解释河南这一块革命地盘的重大意义。孙总理说:“好比一张弹簧交椅,压力加得太重,收缩一下;移去后,马上又伸张起来,您知道河南必须保守,且能够保守,要明白这个道理。”前日开炮惩戒他们,就是护法终局的一个警钟。护法何以在这钟声里收场?反革命力量加得太重了,我们不得不劝谏他离开广东了,然而我们要牢牢紧记,我们他日必定重逢的。
即时来到帅府办理善后问题,仍有卫队数千人驻扎黄埔陆军小学,其领队名叫陈鉴,是从东莞县一个小岛漳棚招致得来。这大批人马现时无所着落,与陈鉴商量遣散方法。问题不在如何遣散,而在大批人马过路时,在路上如何担保安全。又是由福军再派队护送着几千卫队,用数条木船载归原籍复员了。
还有莫荣新一件趣事:自从炮惩莫荣新后,他仍是督军,我仍是镇守使,两间衙门足足一年没有往来。我那时在河南同德里的私宅,忽报道莫督军亲自到来!言犹未已,又报莫督军已进了大门。他单身一个人,穿便服蓝绉纱短棉紧身一件,口衔一枝长烟竿,进入大门后,请他坐下。他便开口提及招兵事。事缘在一年来,福字营多招了3营,而这3营的军饷未曾报销。他对我说:这三营一年的饷糈,明日往领便是。他又说:凡事不可听人唆摆……等等。他的来意原来如是,无非要向我拉拢而已。双方客客气气周旋有半个钟,乃送他回衙。我要送他过海,他不答允,在横水渡码头,叫了一只小艇,口衔长竿烟筒,一个人悄然过海。我真佩服他的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