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骏:柳亚子的忘年交
辛亥革命网 2018-08-30 14:40 来源:人民政协报 作者:宋庆阳 查看:
周祥骏,江苏睢宁人。幼嗜读书,壮怀豪情,主张变法自振,利群救国。后加入南社,欲“以文学起革命”,1914年被张勋杀害于徐州武安门外。烈士就义后,二子一女长媳四遗属都加入南社,可谓志抱一门。
按照柳亚子的回忆,他与周祥骏认识应该是1911年2月13日南社于上海愚园的一次雅集上,这是周祥骏第一次也是唯一参加的一次南社雅集,并留下一幅珍贵的合影,柳亚子纪念馆藏有这张照片。事实上柳亚子的记忆有误。
《更生斋选集》收录周祥骏写给柳亚子的两封信。从第一封《与柳亚庐书》的内容来看,柳亚子可能记忆有误。因为这封信写道:
海上一晤,受益良多。自分袂以来,与吾兄相见于梦寐中者凡三四次,殆亦情之不容已乎?
南社第一集于是月中编辑,今仅寄呈拙稿若干篇,请详加勘定,未知有当否?惟其中有《与郭茇南书》并《茇南答书》二篇,若选录则必须并录,否者显茇南之短,决非弟所当为,毋宁全不录之为愈也。恩谊所观,伏祈注意!且茇南自入社后,并未曾寄文来,故未获有只字登载,今弟为代寄一篇,因附弟集故也。
抑弟更有请者:兄曾面许为弟序更生斋文,然必须窥全稿,方可下笔。弟尚有论学书数篇,拟下次钞齐奉上。作赋十年,庶几得叨光于玄宴先生也!
信中郭茇南,也是睢宁人,得周祥骏真传,亦是南社社员,入社号为37号,《南社丛刻》曾收录文二篇。郭爱棠与南社盟主柳亚子、国粹学社的邓实均有过书信往来。玄宴先生指的是晋代青年才俊皇甫谧。在这里,周祥骏用来代指柳亚子。柳亚子与周祥骏相差17岁。1909年11月13日南社在虎丘成立时,周祥骏特意从上海赶往苏州参加盛会,居然遍寻未果,只能抱憾而归。其实,周祥骏下榻的苏台旅社,与柳亚子等人住的惠中旅社,就在一条马路上,即阊门外大马路。在《赴虎丘南社雅集,不值》中,周祥骏抒发了自己的愤懑心情。“见说南天筑道藩,澄顿俗虑往寻源。哪知赚我迷途去,叩遍灵山无一言。”在《题苏台旅馆》一诗中也可见证,尽管阊门外车马喧阗,风光优美,诗人因找不到柳亚子诸人,心急如焚,“为问吴宫人在否,菱歌哪管客心愁?”
《南社丛刻》第一集出版于1910年1月,该集未见收录周祥骏提及的《与郭茇南书》并《茇南答书》。周祥骏写给柳亚子的信,应该还在丛刻编辑的时间,当在1909年12月。看来周、柳二人的相识,至少要推前一年多时间,应该在1909年10月前后,而不是柳亚子记忆中的1911年2月。
高旭的《更生斋诗·序》提及周祥骏与他相遇于民吁报社,周祥骏请他为《更生斋诗》作序,高旭答应后,即在1910年三、四月间写了序言。而《民吁日报》创办于1909年10月16日,当年11月19日即告关闭,故周祥骏与柳亚子的相识应该也在10月前后。周、柳会面的时候,周再请柳亚子为《更生斋文》作序,从信的内容来看,当时是得到了柳亚子的允诺的。但柳亚子要求“须窥全稿,方可下笔”,不知道是托词还是有其他原因,最终并没有成笔。
睢宁隶属徐州,“民风劲悍”,出言切直,不擅婉曲。所以胡朴庵说周祥骏“年已五旬,而慷慨激昂不减少年英勃之气”,其实周祥骏1914年遇害时不过45岁。他与胡相识相交,当在而立之年。周祥骏作为饱学硕儒,少喜兵书,虽获岁贡的功名,但志不在此。他与柳亚子相识时,柳当时不过20多岁,正是少年意气、风流自赏的时候。在《五十七年》中,柳亚子曾回忆自己十多岁“就以名士风流自命了”,“结客名场,一时老宿,无不敛手惊服”,这种旧式文人的习气,加之特立独行的性格,自然难于听得进别人的话了。是以在周祥骏就义后,社中同人悼念辞章不绝,黄忏华、胡朴庵等人写信给柳亚子,请他效仿山阳周阮的先例,为周祥骏作传。但不知是柳亚子对周祥骏了解不深无从下笔,还是有其他原因,最终竟石沉大海。以柳亚子解危救急的“急先锋”性格来看,难免不让人感到奇怪。
《周祥骏年事》记周入狱后,柳亚子曾奔走营救。我觉得这是编《年事》人的牵强附会。周祥骏入狱前,南社举办第十次雅集,讨论柳亚子复社条件。柳亚子如愿复社后,正为社务忙得不可开交,事实上他是在周祥骏就义一周之后,在5月24日上海愚园云起楼临时雅集才获悉噩耗的。柳亚子“借酒消愁泪暗倾”,纪念“湖海论交半死生”的周祥骏。后又作《哭周仲穆》二首,回忆与诗人初次会面的场景,“相逢乍忆过江年,狂狷殊途笑我颠”。此后柳亚子连续选编烈士照片、诗文登载在《南社丛刻》上,并介绍烈士遗属加入南社。1928年,经柳亚子、于右任、胡朴庵等呈请,国民政府拨千元抚恤周祥骏遗属,并指令在烈士就义处建周祥骏纪念碑。祥骏先生遗著《更生斋全集》编纂过程中,尽管柳亚子也流离失所,但还是挤出时间亲自参与审定,几经波折后《更生斋全集》终在1944年得以梓行。柳亚子与周祥骏最后的情感联系,是在新中国成立前夕,1949年3月6日,柳亚子在一首赠诗中再次念及:“旧雨睢宁未寂寥,远追周郭近张姚……”其中周、郭即南社旧友周祥骏与郭茇南。40年相交相知之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周祥骏加入南社后,对办社的性质、宗旨、选文、论学等诸多方面提了很多的建议,甚至对一些社友的诗文直接提出批评。在他写给姚石子的书信中,坦言社中“最亲爱而属望甚切者”,就是柳亚子、俞剑华、姚石子三人。他认为“近日文之用较急于诗”,批评南社丛刻“选诗太多,选文少”;批评社友沉迷小我,“模山范水,吟风弄月”,指出“虫吟草间,于国事既无补,于吾道究何益”;对国学保存论的一些论调,他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国亡之后,“空山独居,独抱遗经”也不可得;同时他还认为社友“多乏论新之才”,希望同人能贯通新学,跳出“旧时浅狭文人之恒态”。在上海期间,他曾就社中存在问题与柳亚子、俞剑华等人交流,但剑华“颇不愿听”,柳亚子则认为“送文者鲜,无由多编”。如果单从美学或者学术的角度来说,南社社友在各自的艺术天地里求索求进,也无可厚非,但周祥骏作为一个坐而言起而行的革命者,他提出的许多见解,对“想和中国同盟会做犄角”的南社来说,有着诸多的实际意义。假使不被戕害,正如高旭在《更生斋诗·序》中所指的那样,祥骏先生即使不能像刘邦那样建功立业,也可以凭借文才龙腾虎跃,横行中原,成为“徐州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