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前的程潜(2)

辛亥革命网 2018-07-09 09:36 来源: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五辑 作者:沈文青 查看:

辛亥革命时期,湖南醴陵县人才辈出,著名的同盟会员有杨卓霖、宁调元、潘昉、文斐、谢逸如等多人,程潜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个。他青年投笔从戎,经历了辛亥革命的酝酿准备、高潮奋战和余波迭起阶段,立下了汗马功劳。

  程潜由省城回乡后,仍旧学习时文。散学时,他父亲将他的窗稿请求族叔程锦奎(号伯春)予以品评,程锦奎称他资分高,思路好,将来造就,未可限量。但暗示现在所从老师顽固腐朽,不足为法,劝他父亲为之另求明师,以宏造就。适有族伯吉华久住湘潭,交游甚广,称有至友赵璧,少年新进,博学能文,且家中藏书万卷。如不嫌路远,可以介绍到赵家受业。程若凤说:“我儿正在求师不得,不嫌湘潭路远,请为介绍。”程吉华欣然允诺。十一月初,程若风命程潜负笈赴潭,并派他的大哥护送。他们兄弟步行一日,旅宿株洲,次日再行五十里,到达湘潭。但见城垣高耸,俯瞰湘江,形势壮伟,气象万千。城外通衢市肆密陈,商贾云集,满江船艇,千百成群。在海运未通的时候,此地南通两广,北接武汉,为东南商业中心。现虽日就凋零,而繁荣景象依然尚在。程潜兄弟于城中询得族伯吉华住所,见面大为欣悦。次日吉华即领程潜出拱极门外约八里许杉山赵宅,介绍他拜谒赵师。赵师名璧,字实涵。程潜拜谒后陈出窗稿,并说明五经已经读完。赵师审阅他所作的文章,说:“你资质甚好,但所作时文陈腐肤浅,格调不高,不足应世。当今风气大变,学问是无穷无尽的。不特时文是文章末技,就是经世文章高妙绝伦,也算不得学问。你既从我受业,当尽我所知,为你指导。”过了两天,赵师对他大谈学问文章之道,说:“时文发源于明初,盛行于国朝,俗称制艺,不得谓之文章,更谈不上学问。名曰代圣贤立言,试问圣贤之言岂是俗人所能代的?因为国家功令所尚,读书人不得不由这条道路以博取科名,而为进身之阶。但时文也有种种法门,不难学习。我于汉宋两大学派仅知门径,谈不到有何等学问;至于文章,散文尚未升堂,韵文亦未入室,也谈不到文章好手。何况现在海禁大开,西法东来,所谓科学、哲学,我更是门外汉,一无所知。来日方长,变化甚大。对于学问与文章,由你心志所好,自可择一而精。一切学问文章,都须从根本做起,从苦攻得来,这是毫无疑义的。我经详细斟酌你的学历,规定攻读课程。”赵师对程潜的每日课程,规定得十分严格。读经以专求大义为主,读史以专求政治得失为主,读子以专求大意为主,读文以专求其命意布局为主。并规定研究时文,写论文,作五言古诗或五言律诗。赵师于读书作文之法,皆一一详加讲解,是程潜前所未闻的。他当时心悦诚服,遵其指示,对经史渐有领会,努力用功三月,心境渐次开豁,文思顿见发扬。更难得的是,赵家藏书极富,举凡经史子集,应有尽有。赵师于住室前面新建一读书楼,名曰竹楼。前临旷野,林园葱郁,山水清幽,对景多姿,引人入胜。

  一八九七年,赵师有戚属肖仲芳新来就学。肖比程潜小一岁,极为聪敏,同堂共砚,相得甚欢。但仅半年肖就因体弱退学。程潜朝夕苦读,对于经史子文,沿波导源,因枝振叶,都已寻得门径。赵师的启发极高明,他的造诣益深远,每作诗文和时文,都能援笔立就。赵师对他文字的批评也不遗余力,使他服膺无憾。他认为死读古书不能增长人生知识,必须通达时务,方能学以致用,一味泥古者,决不能致用,赵师深为赞许。

  一八九八年春,赵家聘请朱性存教读其侄。朱善谈论,亦工诗词,与程潜交谊甚笃。程开始作五古诗,朱称为意气昂扬。他酷爱五古,实从此始。是春,清廷下令:今后大小科场,废除时文试帖,改为策论经义。凡有血气者,闻之莫不欢欣鼓舞。当时湖南巡抚陈宝箴,主张变法自强甚力。谭嗣同、黄遵宪、熊希龄等开办时务学堂,聘梁启超为中文总教习,创刊《湘报》,解放言论,提倡学术,一时风气丕变,程潜阅读《湘报》和上海《时务报》,见闻渐广。并由赵师的介绍,得识讲陆王之学而又留心时事的学者曹毅亭。六月间,他随赵师赴省应试,看到省城有电灯,有保卫局,有学堂(时务学堂),与前年所见,大不相同。他因在湘潭读书,未应县、府两试,履行装卷插名的手续,报名应考经诂场时务一门。宛平徐仁铸继江标为学使,所出的题目是:“朝政昌明,兴利除弊,试言其致弊之由与兴利之策如何?”“彼得、明治合论”。程潜于这等题目胸有成竹,不难援引成文,尽意发挥。过几天发榜,果然获得取录。旋考正场,其题目是:“释论语均和义”、“易讼师相承说”。他对这两题都能引经据典,阐发无遗,获得挑取。覆试题目是:“先知论”。他就《孟子》先知论作成短篇文字交卷,竟获取录,列名黉宫。醴陵县学额为二十三名。程潜少年入学,当时同学莫不引为荣幸。谒圣之日,徐学使亲临训话,说:“时局艰难,端赖少年努力学问,力求上进,爱国卫民,无负国家希望。”八月十三,北京突起政变,谭嗣同,林旭等被西太后那拉氏捕杀,戊戌新政如昙花一现。是月,程潜从曹毅亭得知戊戌政变的真相以及发生政变的远因。他由省归家,虽科场得意,戚族庆贺者云集,仍潜心自学,从未介怀。

  一八九九年正月,程潜由家乡赴省,进了长沙城南书院。当时省城有岳麓、城南、求忠三大书院,城南院长刘凤苞,学问平常,但喜提拔后进,甚是可取。程潜去年同榜入泮的朋友在城南肄业者有杨策,秉性聪明,志气弘远,爱读孙吴兵法和诸葛亮心书,和他志趣相合,因此交往甚密。他从曹师讲阳明学,思想发生变化。曹师要他讲明良知,启发甚深;教他本着良知体会力行,为作人之本。这年,科试仍用八股,程潜为境遇所迫,勉强报名应试。

  岳麓、城南、求忠三书院,每年二月初旬,例由巡抚举行甄别考试。各书院各取正课生一百名,每名奖银三两,附课生一百名,每名奖银一两五钱。一九○○年二月,抚台照例甄别,程潜报名岳麓书院,结果考取正课生。当时应考岳麓者,多为全省的廪贡生员,不下三千人,其中不乏八股大家。他能取得正课,如果住院进修,必能增加学问。特别是岳麓风景清幽,住斋颇饶乐趣,实一研经治史的胜地。但程潜并不想在岳麓住斋,而在五月端阳节后移居城内落星田鲁班庙,借便好向曹师请益。庙中老僧常静,佛学湛深,辩论无碍。他告诉程潜:“欲作大人物,研究阳明学,甚是有益于身心。但理学家援释入儒者,大有人在,王阳明即其中之一。必须诵读法华、华严诸经,使人心境开朗,而后可收知行合一之效。”程潜认为老僧一席话,确有见解,从此遇有闲暇,兼读佛经。

  五月下旬,曹师侦得北京确讯,说会党义和拳假符咒神道练习拳术,扬言可以辟除枪炮。始而啸聚乡村,秘密传受,继则广播城市,公开活动,树立“扶清灭洋”的旗帜,专以仇杀教士、焚毁教堂为事。附之者众,情势猖獗。直督裕禄迷信尤深,为之改名为义和团。由是所属府州厅县蜂起林立,戕杀教民,日有所闻。现在火已燎原,势难扑灭。未几,闻有义和团戕害日本书记官杉山和德国公使的噩报;未几,闻有西太后对外国宣战的谕旨;未几,闻有武毅军统领聂士成在京津间战败阵亡的惨音……程潜和曹师研究这次变乱的原因,西太后贸然对外宣战,全国无一响应者,所以战事局限于北京一隅,长江西南两广诸督抚公然宣布保境安民,是一奇闻;战事发生后,西太后挟光绪帝逃离北京,派李鸿章屈膝求和,赔偿兵费,结果还是老百姓遭殃,更是可耻奇闻。

  一九○一年,程潜在岳麓书院住斋。他和曹师谈及时政,鉴于甲午战败,戊戌政变、庚子动乱的接踵而来,中国大势日就危亡,非有一种大变革,不足以振起人心,而谋挽救。救亡之道,一言破的,必须废科举而兴学堂。废八股改试策论,非根本之计。秋问,清政府命“各省会设立武备学堂,以培养将才,练成劲旅。”程潜投笔从戎之志已决,从此不作科名思想,而对于中国经史则研究不辍。

  一九○二年,程潜仍在岳麓书院住斋。春间甄别,又取得正课。他是一个穷秀才,不能不作升斗打算。山长王先谦,也是当时八股大家,非常顽固。所著《庄子集解》,舛缪百出,不足为训,程潜素鄙之。是年,曹师为人主编《时事汇报》,所得国内外情势,了如指掌,使他精神奋发。他考课非常顺利,到七月间取得五课。同窗学友都认为他对乡试定有把握,殊不知他的志向已不在此。八月乡试,果不获售。他决心不再从事举业,将国内外情势潜观默察,分析清楚。并将自己的学识文章、思想志愿综核分析,而定今后努力之方向。

  程家世代业农,原不与闻国政。父亲茹苦含辛,谋得衣食,仅足自给。即使他变为士人,亦不过希望他读书成名,借光门第而已。他自九岁发蒙,十一岁开始学习八股时文,到十四岁前后四年间,朝夕揣摩,煞费苦心,求得奥秘。而不知其长行黑路,虚浮无用,空费光阴。十五岁至十九岁前后五年间,尽力贯通经史,旁及诸子百家,兼修古诗文。他素以通博自豪,目空今古,仅于戊戌获得一衿,以后滔滔岁月,一无成就。经过庚子变乱,使他爱国之心,与日俱增。且深感人我关系,尤为重大,无有国家,即无有己身,无有人亦无有我。列强肆行侵略中国,以饱其狼虎之欲,而后造成瓜分之局,此为凡有血气者之所不能忍视;八股取士的愚民政策,徒然销磨举国的才智,俾成为毫无所能的蠢豕,此又为凡有血气者之所不能忍视;他自问是有血气者,当然不能忍视。外侮如此其亟,应当准备有以御之;内忧如此其深,应当设法有以平之。而他自顾一无所知,一无所能,既无真学问,亦无真本领,未足与言削平弥天患难。曾闻有人自费出洋,研求真学问,而他出身农家,无此资斧。又闻政府问常派遣学生留学外洋,而他为一乡村秀才,决不能分配及他。他反复思维,惟有弃文就武,投考正在筹备中的武备学堂,前途或无阻碍。从今以后,决不再习举业,也不应赴科举,断然结束十余年来研究中国经史及文学的生涯,另找新的出路。

  一九○三年二月,湖南武备学堂的第一期招生工作大体就绪按照学堂章程,“第一期招考一百二十名,由各州县考送。凡州县学额三十名以上者,送五六人;二十名以上者,送三四人;十名以上者,送二三人”。程潜回醴陵乡间过了春节,检点行装赴省。立意在投考武备学堂。当时省城尚无日报,所有政府政令,都由传闻描索,难得真象。他不知武备学堂新生须由各县按学额比例申送,不能自由投考。继而打听到醴陵已送四人,到省复试,仅二人合格,业已入堂。他以情急势迫,上书巡抚赵尔巽,呈述本人志愿:鉴于国家外患内忧,纷至沓来,报国心急,愿弃文学武,以尽匹夫之责。决非希图个人功名利禄,而为此冒突干请。恳求亲试,送堂学习。赵尔巽批示:“该生立志可嘉,不必破章求考。醴陵距省匪遥,回籍申送,果能合格,自当录取,以符定章。”程潜奉到这个批示,迅速回县,谒见本县知县张致安,陈述抚院批示,请求备文申送。张知县欣然允许。第二天派人传达说,本县渌江书院童生要求申送者有二十余人之多,须经一番考试,凭文录取,以昭公允。次日知县亲试报考童生二十余人,结果取录他和唐赞宸、文标、萧昌炽四人。旋即备文申送,并每人赠送川资六元,这也是破例之举。程潜等领文一同赴省,投文后,经过身体检查,均为合格,静候抚院亲试。几天以后,抚院考试,作文题目是:“文武不宜偏重论”,象这等题目,他自能应对裕如。次日榜示取录四十名,程潜名列第一。四月初入堂受课。他的志愿已遂,心里异常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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