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与邹容的革命友谊(2)

　　章、邹狱中共谱笔墨情

　　1903年7月21日，第二场审讯又开始了。这次在法庭上，章太炎、邹容的辩护律师问道：“此案原告究系何人？其为北京政府耶？抑江苏巡抚耶？上海道台耶？请明白宣示！”一时，审判员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时，一脸窘迫相的孙建成只好承认他是奉清政府命令，担任原告的，又说：“章、邹等犯系奉旨着江苏巡抚饬令拘拿，本分府唯有遵奉上宪札谕行事而已。”并当场出示清政府的文札给大家看。最后，双方辩护律师都向公审团建议，择日再审此案，这样，案件的审理就拖了下去。“苏报案”发生在章太炎、邹容等鼓吹反清革命的激进主义分子与清政府之间，是纯粹中国人之间的案件，因事在租界，所以外国驻华公使、外国驻沪领事、公共租界当局都参与了对此案件的处理。在审判刚开始的时候，清政府是想将章、邹等处以极刑的，但遭到外国领事抵制，没有成功。几经交涉，1903年12月24日，由上海道台委派的代表与外国领事联合组成的额外公堂宣布审判结果：“章炳麟作《訄书》并《〈革命军〉序》，又有驳康有为之一书，污蔑朝廷，形同悖逆；邹容作《革命军》一书，谋为不轨，更为大逆不道”，判为永远监禁。结果公布后，上海领事团对此发生异议，中外对此相持不决。社会舆论亦对此大加攻击，认为，被告方面已久系囹圄，在法律及道德上均属不合，要求将控案注销。工部局将章、邹囚禁于租界巡捕房，拒绝移交监狱。此后，上海道台、外务部与各国驻沪领事、驻华公使之间进行频繁交涉，清政府意在重判，在“永远监禁”的意见被否决以后，曾提出监禁十年的主张，外国驻沪领事不允，认为太重。几经交涉，直到1904年5月21日审判期限截止时，清政府才无可奈何地同意判处章三年、邹二年的意见。审判完毕，章太炎、邹容到上海提篮桥监狱服刑，提篮桥监狱俗称西牢。章、邹两人带刑具被押上汽车，开往提篮桥。一路上，市民蜂拥来看。章太炎于车上笑顾左右，吟诗曰：“风吹枷锁满城香，街市争看员外郎”。但汽车开得极快，市民们还没看清章、邹两人的模样，车就已经过去了。大家啧啧遗憾，说这两人是大大的英雄，敢骂皇帝朝廷，巡捕来抓也不怕，真是豪杰之士。“苏报案”在当时具有重要的意义，它使原本不知道革命，不知道章、邹和《苏报》的人，一下子都知道了，清王朝炮制的这场新的“文字狱”如抽刀断水，事与愿违。1904年8月7日，章士钊在《苏报》原班人马的基础上，办起了《国民日日报》，内容和形式都继承了《苏报》传统，人称“《苏报》第二”。正是这个“苏报案”成就了章太炎“革命界之元老”的名声，奠定了他在革命阵营中的泰斗地位，也极大地推动了反清的革命大业，甚至可以说，正是这个案件成了清末反清事业的转折点。因为，在此之前中国大地上虽然也有革命党人和江湖会党此伏彼起的起义和暴动，搅得清廷疲于奔命，忙于应付，但这些“造反”之举，都不过是“草莽英雄”掀起的下层反抗，所谓“揭竿而起”，揭起的是“枪杆”，只有到章太炎等人在《苏报》大张反清言论，中国的“揭竿而起”才到了揭起“笔杆”的地步！章太炎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经学家，在学术界占有引人注目的一席之地，其文章典雅，代表着中国士大夫阶级的高雅品位，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明目张胆地反清，而且将反清理念行诸文字，表明清朝赖以立国的纲常名教受到了严重挑战，士大夫阶层再也不是铁板一块地支持清王朝了。邹容入狱后，章太炎鼓励他练笔写诗。不久，邹容也热爱这种“笔墨不多，而能完整地表达感情”的文艺体裁了。邹容是四川人，在狱中练笔的第一首诗是七绝《涂山》：“苍崖坠石连云走，药叉带荔修罗吼，辛壬癸甲今何有，且向东门牵黄狗。”这首诗用典古僻，可能是受了章太炎的影响。诗中“辛壬癸甲”，指大禹结婚后夫妇仅过了这四个日子就出外治水去了。“牵黄狗”用的是李斯的典故，李斯被赵高杀害前说，再不能牵上黄狗到家乡东门去打猎了。章太炎一见此诗立即写诗鼓励，内有“天为老夫留后劲，吾家小弟始能诗”之句。还在第二次审判结束后不久，章太炎为了鼓励邹容的精神和意志，写了一首《狱中赠送邹容》的诗：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诗中表现了章太炎和邹容的手足之情，歌颂了邹容的爱国精神，也表达了自己视死如归的情怀。邹容读后，立即写了一首《狱中答西狩》的和诗：我兄章枚叔，忧国心如焚。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此外，他们在狱中还写下了《吊荩诗》、《和西狩狱中闻沈禹希见杀》等名篇，深为革命先驱的意志和才华所激励，“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其中，如“一瞑负多疚，长歌召国魂，头颅当自抚，谁为墨新坟”等彰显革命先驱意志和精神的诗句，铿锵激越，回荡不散。章太炎和邹容被捕入狱，以及他们在狱中的斗争精神，也引起了当时各界人士的普遍关注。不少人都撰文吟诗热情讴歌他们的斗志，其中有一首这样写道：壮哉奇男子，支那第一人。危言不怕死，感世至斯深。肝胆照天下，头颅值万金。同胞四百兆，应体此公断。

　　狱中联句写成绝命诗

　　章太炎和邹容在狱中遭到了许多非人的待遇。当时的监狱，狱卒多是英国从其殖民地印度招来的，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凶狠残暴。他们经常无故殴打犯人，即便打死，也不负任何法律责任，还特别制造了一种叫做“软梏”的私刑，来折磨犯人。章太炎就被狱卒拳打脚踢过两次，软梏过三次。生性刚烈的章太炎还为此与狱卒对打，或“以拳拟之”，“或夺其椎”。繁重的苦役，加上非人的折磨，章太炎决定以绝食来表示抗议。在绝食之前，章太炎和邹容这对志同道合的患难之交曾经有过下面的对话：章太炎说：“你我身体都很虚弱，又不堪忍受凌辱，与其被白人迫害而死，还不如早点想个办法。以监禁期限而论，我三年，你两年，你当生，我当死！”邹容听后，哽咽地说：“兄长要是死了，我也不愿再活在这个世上。”章太炎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伍子胥兄弟的故事吗？现在白人之间矛盾重重，外界对他们议论纷纷，如果我死了，他们必然惧怕外界舆论的谴责，从而宽待于你啊！”由于在监狱里，无法弄到刀索、毒药等物品，章太炎认为只有绝食一个办法。邹容一听，就说：“饿死，这不是大丈夫所为之事！”章太炎却回答说：“中国饿死之故鬼，第一伯夷，第二龚胜，第三司空图，第四谢枋得，第五刘宗周。如果要像前面三个人，我是不愿意的；但要是像后面两位，我却是心甘情愿的。”邹容听了他的话后马上表示“义不独生”，并和章太炎联句而成两首绝命诗，最后章太炎自己又吟了一首绝命诗。绝命诗联句而成，可以说是旷古未闻。诗曰：第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