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大臣”居正(2)
辛亥革命网 2011-06-07 00:00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范福潮 查看:
居正给杨时杰看了黄兴的信,询问武汉革命团体的情况。杨时杰说:“秘密团体倒是不少,有二十多个,但互不统属,也无联络,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这些团体,实力最强的是文学社,它的前身是群治学社,是从军队同盟会演进而来的,它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军人。”“共进会情况如何?”“孙武自前年回国组织湖北共进会,在笼络江湖人士方面颇有成就,但在军队中尚未建立起组织,他与军队的联系主要通过三十二标士兵黄申芗进行,黄申芗一跑,他和军队的联系就中断了。”居正询问孙武近况,杨玉如说:“去年3月,湖南发生抢米风潮,饥民暴动,涌入长沙,焚毁抚署、教堂和学堂,湖广总督瑞澂命湖北新军前往弹压,孙武以为有机可趁,便与黄申芗等人约定起义日期,响应长沙暴动,不料事机不密,被官府侦知,总督下令全城戒严,派宪兵到三十二标逮捕黄申芗,黄闻讯逃脱,孙武也被通缉,流亡在外,年前才回汉口。”“总理、克强对这次广州起义非常重视,对湖北响应广州起义寄予厚望,又派谭石屏(谭人凤字)前来,过几天即到汉口,他来之前,我要和孙武谈谈,先把共进会的组织恢复起来。”约好和孙武见面的时间,居正离开杨家,去蕲春学社找查光佛。
蕲春才子
蕲春学社是武昌的蕲春学子们办的联谊团体,位于蛇山上的一片树林里,疏篱瓦舍,十分僻静,查光佛从日本回国后,常住于此,这里已成为同盟会的秘密机关。同盟会内部非常看重同乡关系,党人之间,交往最多、感情最深的莫过于同乡。在日本时,居正和蕲春的田桐、黄侃、查光佛关系最为密切。查光佛可谓神童,15岁中秀才,19岁(1905年秋)赴日本求学,常与居正、焦达峰等人研讨革命问题,翌年加入同盟会,蒙孙中山召见,嘱以重任,受命为同盟会鄂支部特派员,1907年秋,部分同盟会员在东京组织共进会,他被公推为联合部长。回国后,他入第二十一混成协第四十一标当兵,在军中发展组织,士兵们见他剃了光头,都叫他“查和尚”,后因体弱多病,请假离营。
查光佛见了居正,惊讶地看了他半天,挠着光头笑道:“哎哟,老兄,你怎么不告我一声就来了?”居正说明来意,查光佛说:“我就知道你是负命而来,不过,兄弟先给你提个醒,武汉派别纷纭,人事复杂,钦差大臣可不好当哟!”居正淡然一笑。
查光佛冲屋里喊道:“季刚(黄侃字)、大悲,你们看谁来了。”黄侃和居正是熟友,俩人前后脚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蛇山见面。詹大悲不认识居正,查光佛向他介绍道:“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居觉生,你俩是同行。”黄侃拍着詹大悲的肩膀向居正介绍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湖北报界大名鼎鼎的詹大悲。”二人互道久仰,居正叹道:“蕲春四才子,就差梓琴(田桐字)就凑齐了。”四人品茶聊天。詹大悲向居正介绍文学社的情况:“……是我建议把振武学社改名文学社的。正月初一,我们在黄鹤楼召开了成立大会,推举蒋翊武任社长,尧澂(刘复基字)任评议部长,我任文书部长。今后的策略,我们称之谓‘抬营主义’,即在新军各标、营设立代表,等到一半士兵入社,我们就能控制新军,调动部队,到时候本社领导机构即可转作起义指挥部,社长转为总司令……”詹大悲目光炯炯,语气中充满自信:“时机一到,一声令下,武昌各部队分头占领总督府、各司道衙门、藩库、官钱局、造币厂,占领蛇山、各城门和沿江战略要地,汉阳部队分头占领兵工厂、钢药厂、汉口火车站及京汉铁路武胜关以南重要桥梁关隘,宣布湖北独立。”在日本时,居正听黄侃讲过詹大悲办报的故事,对他的才华和激情非常钦佩,今日相见,印象更深。
詹大悲走后,居正问查光佛:“我明天要见孙武,老兄有何指教?”查光佛说:“湖北的共进会组织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刘仲文名为会长,实为光杆司令,去年回来,找不到孙武,寸步难行,以养病为由,跑回老家一去不回,杨舒武(杨时杰字)奔波半年,亦无所作为,现在又来了你这么一位钦差……”查光佛欲言又止,颇为感慨地说:“此人山大王习气太重,我很少和他来往。”居正心领神会,笑道:“同盟会藏龙卧虎,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我应付得来。”
会见孙武
第二天,杨时杰带孙武来见居正。孙武握住居正的手,嘘寒问暖,非常热情,显然他已知道居正的来意,看过黄兴的信,他侃侃而谈:“前几年没经验,走了不少弯路。运动官吏,官吏利欲熏心;联络会党,会党又野性难驯;今后惟有运动士兵,借矛夺盾。士兵自有枪械,是器械足;各有固定粮饷,是粮饷足;每日训练,是有纪律;又曾平匪治乱,是有历练。与其费资养人,不如运动士兵为妙。至于运动方法,应先结以义气,晓以革命利害,强调官长皆学堂出身,士兵万难升迁,不革命就无出路,士兵能明此理,就可为我所用。”(贺觉非编著:《辛亥武昌首义人物传》,中华书局,1982,P165)
居正见孙武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问他近期有何打算。孙武说:“我在汉口设立了机关,先让组织运转起来,再在武昌左、右旗军营附近开设酒店、旅馆,联络军人,接待同志。今后共进会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军队各标营设立代表,吸纳士兵入会,文学社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他叹了口气说:“可惜手中无钱,我只能一件一件地办。”杨时杰摊开地图,向居正介绍湖北新军的编制、装备、兵营和驻防地点,不无忧虑地说:“如果我们也全力在军中发展会员,就等于在和文学社竞争,两个团体各有纲领,各有领导,各有机关,各有行动方案,这样,武汉就有了两个革命中心。”孙武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居正看着地图,沉思不语,他脑子里闪过促成共进会与文学社联合的念头,但要等到条件和时机成熟后才能去做,而前提条件是,双方必须实力相当,现在提这个问题,为时尚早,可能双方都难以接受。他岔开话题对孙武说:“应该把刘仲文请回来,大家一起商量个进行的办法。”“我已写信派人去襄阳请他,只要他来武昌,就能资助我们。说实话,当初在东京推举会长时,大家都是看他有钱,才举他的。革命是一桩花钱的买卖,购枪械买子弹,要钱;设机关租房子,要钱;开报馆办报纸,要钱;没有钱,寸步难行。总理为何常年奔走海外?他是广东人,又入了洪门,南洋北美的侨商广东人居多,他能通过各地堂口筹款,他在两广一带连年起义,花费不下百万两银子,多是他筹来的,所以他们广东人在同盟会里的地位就比外省人高。”居正耐心听着,并不插话。孙武所言,确是事实,有些牢骚,并非全无道理,在东京时,比这过激的言论,他也时常听到,所以谭、宋才邀集各省同盟会负责人,决议成立中部同盟会。回国后见闻所至,果然山头林立,上海的陈其美,武昌的蒋翊武,汉口的孙武,长沙的焦达峰,无不傲视群雄,各行其是,国内情形,犹如亡秦之际草莽英雄揭竿而起,又如汉末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名义上虽尊中山先生为盟主,实则视其为怀王、袁绍,各地党人纷纷拉山头,立旗号,招兵买马,攘夺满清天下。
接着,孙武对黄兴要求湖北响应广州起义大发牢骚:“起义的事,向来也是他们广东人说了算,去年让我们响应,今年又让我们响应,本着革命道义,我们全力以赴就是了,但到时候能不能响应,还要视准备情况而定,如果条件不成熟,贸然响应,只能自取灭亡。”居正理解孙武的心情,虽然十年前他就已参加反清革命,又是日知会时期的骨干,但直到前年才在香港加入同盟会,他与孙、黄等同盟会高层人物没有私交,活动范围仅限于武汉,在他的地盘上,可以呼风唤雨,养成了唯我独尊的习气,仿佛生来就是唱主角的,很难给别人当配角,更别说跑龙套了。居正感受到了孙武胸中蛰伏已久的霸气,今后与此人如何相处?他深为自己肩负的使命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