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新军庚戌武装起义经过

　　广东新军庚戌首义革命一役，实为推翻清朝帝制、创造民国之因素，其鼓荡之宏，影响之巨，遂继而有辛亥三月二十九日之役、与九月武昌陆军举义之役，民国于以告成。查前清宣统二年，即农历庚戌年，广东新军于元月初三日在燕塘举义革命，民国成立后，编列是役为第九次革命战役。当孙中山于一九零五年，在日本东京组设同盟会，派胡汉民等赴香港组设南方支部，即统筹部，主持华南各省革命事宜，派赵伯先、倪映典运动广东新军，姚雨平运动广东巡防营。时广东新军有燕塘步兵第一标，炮兵第一、二两营，辎重营一营。工程营一营，北较场有步兵第二标及学兵营一营，统计官兵人数共六千余人。其运动方法，有营代表、队代表、排代表，如捐臂之相连。赵伯先当时为陆军小学监督，倪映典为炮兵第二营右队二排长。倪映典做事勇敢，尝自誓为革命牺牲，惟不能说广东话，极感困难，进行不易。

　　后询悉该右队官钟德贻（即本文作者）当学生时经加盟同盟会，乃与密商。钟德贻以各营士兵，均由征兵而来，知书识字，咸具爱国热心。其时政治腐败，武备废弛，瓜分之说，弥漫全国。苟能激动其爱国心，运动自易，乃为代编爱国故事，如岳武穆、韩世忠等故事及洪秀全太平天国故事，并编有清兵入关、嘉定扬州屠城、两王入粤屠杀民众等故事，由倪映典于每日晚饭后，各标营规定目兵赴营外散步时间，择地对目兵演讲。倪映典为革命激烈人物，言时声泪俱下，极能感动人心。并由罗炽杨、张军等选定通晓国语目兵，用广东话传达。初仅炮二营各队目兵往听，未几炮一营、工程营、辎重营各目兵均往听讲。又未几步一标各营目兵亦前往聚听，即北较场步二标，及学兵营各目兵亦多往听。各目兵均说是倪映典“讲古仔”（广州话讲故事）。人数多时在瘦狗岭背大空地，再多时在白云山濂泉寺前大草地。迨后倪映典恐事泄闻，改由各标营代表往听，转向各目兵演讲。因当时革命运动口号为各守秘密，故未能详知。但自倪映典讲古仔后，各目兵加盟极为踊跃，革命运动，不胫而走。在当时加盟手续简单，又无其他证据，故能保守秘密。后因散发布票（加盟证），即于宣统元年六七月被步兵第一标发觉目兵十余人。后续被发觉扣留见习官等数人，并牵及倪映典。搜查该排长寝室，只有南京陆军学堂文凭一张，是姓易的，而不是倪映典。其他并无可疑物件。旋调倪映典为该营左队排长，倪不到差，因是离职，专致力革命运动。

　　 是时清吏已对新军怀疑：在冬节前后，将各标营所存的子弹，用于举行实弹射击，所余无几。新军庚戌首义，就以此为致命伤，以致失败。迨宣统元年十二月中旬，倪映典密告钟德贻曰，现新军加盟人数，统计在八成以上，拟在明年正月间举义革命，尚未确定日期。赵伯先已赴港与统筹部磋商，因这次举义是以新军为主动，其他各革命同志运械来省响应，及各属同志举义响应，均应统筹兼顾，他本人亦将于下旬往港商决。时在省雅荷塘五号设有机关，由谭瀛挈眷居住，专为各目兵聚集之所。清水壕亦设有机关，由庄汉翘女同志居住，系与香港支部联络。朱大符、陈竞存、胡毅生等常往来其间。倪映典则在南关余兴里居住。均幸未泄漏。不料于“年三十日”（除夕）午后一二时，有步二标兵士在城隍庙附近刊刻图章，发生争执，为巡警所干涉。兵士不服，以致冲突。巡警强将兵士拘回大东门警所，时因放年假，各标营目兵入城甚众，纷向该警所质问。该警所置之不理，各目兵愈为愤怒。延至夜深，始行散去。翌晨，该警所复被士兵包围。步二标士兵竟自动携枪入城，逢警即殴，事愈扩大。两广督练公所乃派教练处总办吴晋、协统张哲培，前往该警所将被押士兵带回二标，并劝谕各士兵逐渐散去。本可无事，讵料该士兵回营后各新军目兵前往慰问，并询及被押情形，该兵士即将押到警所如何虐待凌辱，及殴打受伤，尽量揭发。各士兵闻之大愤，复聚众包围该警所，并有携枪入城，逢警即殴，至不敢站岗。驻燕塘新军目兵亦有参加。因在年假期内，各营目兵均可自由出入。清吏大起恐慌，旋通令新军务标营停止放年假，禁止士兵离营外出，并派总办吴晋、协统张哲培赴北较场步二标，督同该标统王余庆，名为召集各目兵到大操场演讲，实则暗派宪兵收缴枪机，运入省城，以为可以无事。演讲完毕，各目兵回营，见枪机被缴，均瞠目而视，只得隐忍。

　　 讵该消息传至燕塘，各营目兵愤不可遏，即行自动携枪，派队扼守沙河要道、如有宪兵及其他部队不得进入沙河，否则迎头痛击。各营官兵亦准入不准出。各标营部电话，亦不得自由通电。其指挥之权，已不属诸官长，而属各营队代表矣。各营目兵时在营外放枪示威，事态严重，不可收拾。经黄洪昆、徐礼、冯德辉、钟善全等探询倪映典消息，均说倪准明日回省。至初二日上午，各目兵已拥入协部、标部，搜缴子弹，事态愈趋严重，已濒举义前夕。是日午，黄士龙来营向各目兵演讲，劝解不可乱动，旋即离营。至是日深夜十一时许，炮二营张军、钟德贻、罗炽杨等偕同冯德辉、徐礼、甘国恩目兵数人，到沙河圩察看，见防守严密，除哨兵外，并有预备队及巡查队等。复到步一标各营看视，见各目兵均武装待命，尤以第二营林子斌等队为踊跃。旋即回炮二营休息。至初三日晨约六七时，倪映典即入炮一营发动，举义革命，枪毙齐管带汝汉。缘倪于初二日搭夜船返省，于深夜二时许，绕道东山到沙河，决定乘机举义，故于初三日晨发动。未几即到炮二营发动，集合士兵宣布举义，并向管带林金镜询问是否赞成，林即连答曰赞成，即退回营部，微服由协部后门遁去。倪映典旋即赴工程营、辎重营发动，复赴步一标各营发动，即在大操场发紧急集合号，各营队纷纷整队前往，除各标营部官佐及各营队官佐因胆小怕事逃走外，均赴大操场集合。倪宣布举义革命救国主旨后，即集合官长训话。钟德贻向倪密商，以子弹缺少，拟编先锋队收集子弹，以利作战。倪即赞成，饬令收队回营食饭，再行出发。正办理间，忽又发紧急集合号，整队出发。因吴宗禹率领清军已过东明寺，故匆匆出发，以炮二辎四营为本队，向沙河马路迎击清军，以步一标各营为侧面纵队，绕竹丝岗攻东门及咨议局清军后方，另一部侧击沙河前进清军；并由本队派大排哨赴茶亭通北较场小路警戒。本队进抵茶亭，清军已占领牛王庙教会山，利用铁丝网布置阵地，并派唐维炯、童常标、太水宽、李景濂等在茶亭前竹林外山地候我军代表前往晤商。倪映典即偕罗炽扬、钟德贻、陈钟英、汪象斌并目兵代表黄洪昆、徐礼、冯德辉、钟善全多人前往该地。倪映典与唐维炯、童常标均安徽人。唐等劝倪收兵回营，听候解决。倪则请唐等附义革命救国。李景濂竟大声疾呼曰：你等兵虽多，子弹缺少，不堪一击，你等均有身家性命：不可造反等语，不得要领。倪映典竟随同到教会山脚晤吴宗禹，番禺县长周汝敦亦在该处。晤商决裂。倪即策马返回，指挥各营队向教会山清军攻击，留辎重营一部扼守茶亭前竹林，以防清军沿马路冲进。清军居高临下，且机关枪较多，猛烈扫射，弹如雨下。我军沉着应战，我工程营冲至半山，清军利用铁丝网固守，卒被击退坠山下，死者数十人。倪映典亦在牛王庙山脚马路旁被击毙坠马。工程营势不能支，在江西义庄前禾田中亦被击毙数十人，沿马路到茶亭被击毙尤众。在牛王庙山脚被击毙三四十人。各营队士兵子弹已罄，无法支持，纷纷溃退。清军惧有伏兵，不敢下山追击，仍猛烈扫射，至下午三时许始敢进入燕塘营房。我军退回后，有向石牌退走，及向龙眼洞退走，所经过乡村，均煮粥及茶水欢迎。各士兵亦守军纪，不敢妄取民间一草一木，极得民心。清军进入营房时，将倪映典首级，及其他首级共四颗，悬放营门外哨兵亭示众。罗炽扬亦受伤，幸获乡民收留调治后赴港。黄洪昆、王占魁被擒，事后斩首。此次举义失败，据确实调查，共死伤三百余人。新军失败后，省城文澜书院各大绅、咨议局议员、舆论界各报馆，均一致攻击指责新军当局办理不善，以致激变。事为清廷所闻，电粤收容新军官兵，除阵擒者外，一律宽待。初五日张哲培押解新军下级军官数十人到咨议局，面请李准严办，即将行刑，后因王秘书劝李准请示粤督袁树勋，未允所请，着解回讲武堂听候办理，亦云幸矣。清廷电谕到粤后，即在讲武堂收容新军下级军官。各营队溃退新军，亦将枪械交回。但各目兵逃散过半，两广督练公所乃派员赴各属征兵，规复新军。

　　 此次新军举义革命，虽告失败，其影响甚大，使中外震惊，全国革命思潮日益高涨，尤使清廷疑惧。故辛亥武昌陆军举义，袁世凯迫使清廷议和，而清帝退位，民国告成。上述庚戌新军首义经过，因当时革命运动，各守秘密，或有遗漏错误，未能详尽，如有补充指正，至所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