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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卢作孚与辛亥革命

民生公司的轮船

  1910年,卢作孚加入了同盟会。其间,孙中山领导的武装起义在各地此起彼伏,同盟会在四川各地积极开展活动。辛亥革命后,卢作孚从狭义的政治革命抱负,转为投身社会变革。

  学界把卢作孚的一生划分为革命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和乡村建设几个阶段。卢作孚之子卢国纪在《我的父亲卢作孚》一书中写道,1910年,卢作孚在成都加入中国同盟会,次年又和广大群众及罢课学生一起投身辛亥革命。由于距今时间久远,涉及卢作孚参加辛亥革命的第一手史料都已散佚。近年,有研究者认为,现在流传的卢作孚革命救国等早年经历,仅为其亲属回忆文章所述,同时也没有卢作孚相关自述,因而存疑。那么,事实究竟如何呢?

  加入同盟会

  卢作孚纪念馆,是重庆北碚一座具有巴渝建筑风格的四合院,为江巴璧合(江北、巴县、璧山、合川)四县特组峡防团务局旧址,嘉陵江从纪念馆门前经过。1927年,卢作孚出任峡防局局长时,就在这里办公。

  在这座由原来三进三重殿改造的纪念馆内,陈列着大量图片和实物,并还原了若干重要的历史场景。大厅里,卢作孚创办民生公司、主持嘉陵江三峡乡村建设、全力投身抗战和迎接解放的音像资料正在循环播出,生动展示了卢作孚多彩传奇的人生。不过,纪念馆对卢作孚革命救国经过的介绍却几近空白,留下了很多不解之谜。   1940年,卢作孚在国民政府交通部讲习班演讲时自述,“18岁起在社会上奋斗”,他回忆自己早年的奋斗历程“不是错误,便是失败”,因而讲课内容后来以《一段错误的经历》为题发表。这里的18岁为虚岁,指的是1910年,正是在这一年,卢作孚加入了同盟会。

  卢作孚加入同盟会的过程也颇有戏剧性。他喜欢把感想写成文章,给成都的报刊投稿。据说,他的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同盟会会员的注意,他们按照作者留下的联系地址找到卢作孚。当看到瘦小且青涩的卢作孚时,来找他的同盟会会员甚为惊奇,因为很难把这张稚嫩的脸庞和那些老练的文字、睿智的想法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的引荐下,卢作孚成为四川当时年纪最小的同盟会会员。

  辛亥革命前,在成都求学的卢作孚如饥似渴地阅读国内外各类书籍,包括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方面的大量著作,提出了许多超乎年纪的独到见解。孙中山的革命学说和实践,让寻求救国之路的卢作孚产生共鸣。从此,在他的文章、讲演乃至生活、工作中,都深深烙上了三民主义思想的印记。

  少年老成的卢作孚思想活跃、目光敏锐。他清醒地看到,在君主制下,“大家满怀着个人的理想——如何发财,如何升官,如何扩充自己的地盘,如何装点自己的门面”,人群缺乏公共理想,为国为民只是一句空话。在走向共和以后,“要把大家的理想,从个人身上移到公众身上。要一心一意为公众打主意,不要再为个人打主意”,这成为卢作孚经常思考的问题。

  卢作孚一边如饥似渴地自学,一边在补习学校以教书谋生。其间,孙中山领导的起义在各地此起彼伏,同盟会在四川各地积极开展活动,学生和年轻的知识分子成为同盟会发展组织的首选对象。四川最早的一批同盟会会员多是留日学生,他们回川后,不少人进入学界,把学校变成开展革命活动的基地,如成都的叙府中学、第二小学等学校,成为革命党人聚会的重要场所。

  据杨兆蓉的《辛亥革命四川回忆录》,成都加入革命党的“学生周流不绝,铁道、师范、法政各校与陆军小学都有,尤以中学为多”,仅一个月,经杨兆蓉之手加入同盟会的“计在百人以上”。到辛亥革命前一两年,各学校大都在“党人掌握之中”。因此,革命党人在四川已成燎原之势,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卢作孚加入同盟会,投身到疾风骤雨的时代洪流中,也就不足为奇了。

  参加保路抗争

  辛亥革命首义在湖北武昌,导火索却是四川保路运动。孙中山说:“若没有四川保路同志会的起义,武昌革命或者还要迟一年半载。”卢作孚在四川保路运动和辛亥革命的剧烈社会变动中,开启了改造社会的艰难探索。

  1911年,声势浩大的保路运动成为辛亥革命的先声。起因是清政府强行将民商办川汉铁路、粤汉铁路收归国有,不久后又将铁路修筑权出卖给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从而激起民众强烈反对,迅速发展为全国性的抗议活动。成都成立保路同志会,会上群情激愤,哭声震天,一致呼吁:罢市罢课,抗捐抗税。各地保路同志会相继成立,入会者规模迅速发展,达到数十万人。

  有关卢作孚在成都参加保路运动的情况,仅见于卢尔勤、卢子英的回忆。他们说,卢作孚积极参加了“声援保路同志会反对满清政府假‘川汉铁路国有’滥借外债的斗争”,除此之外没有更详实的史料。不过,联系卢作孚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壮大民生公司、一统川江的过程中与洋轮斗争,以及抗战时期诸多不凡的举动来看,身处保路运动中心的他,不可能游离于爱国运动之外。

  事实上,卢作孚推崇的张澜、张森楷等人都参加了保路运动。张澜年长卢作孚21岁,两人很早相识,后成为至交。四川保路同志会召开全体会员大会,张澜发表演说:“吾辈为爱国而来,今爱吾国,必破约以保路,故能赞吾人破约保路则爱吾国者,虽仇亦亲之;不赞吾破约保路则国之贼也,虽吾亲亦仇之。”

  卢作孚在瑞山小学读书时,曾听过张森楷讲课,一直以私淑弟子自居。张森楷十分赏识卢作孚,后来主持《合川县志》编纂时,邀请卢作孚参与编写。保路运动爆发时,张森楷在成都高等学堂等学校担任国文、历史教员。为建川汉铁路,多年来,他把省吃俭用积攒下的钱全部入股,且年年加股。张森楷也在会上疾呼:“借债修路,断断不可!我们四川有七千万人,只要节衣缩食,再难,我们也能自己修。”

  1911年9月7日,四川总督赵尔丰设法诱捕蒲殿俊等保路领袖。闻此消息,成都市民沿街鸣锣,自发奔向督院街示威请愿。赵尔丰下令开枪,数十人倒在血泊中,一片哀嚎,死者从束发少年到白首老翁皆有,惨不忍睹。卢作孚毫不畏惧,他在激愤的民众和学生队伍中奔走呼号。

  成都血案发生后,赵尔丰下令全城戒严,防止走漏风声。革命党人则以“水电报”方式传递信息,予以反击。他们在几百块木板上刻字:“赵尔丰先捕蒲、罗,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保自救”,然后刷上桐油,裹上油纸,投入河中。木板随江水漂流而下,血案的消息很快传至沿江州县,一传十,十传百,愤怒的民众纷纷向成都挺进。清政府只得抽调湖北新军前往四川镇压,这造成武昌兵力空虚。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不久清王朝被推翻,中国社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变革时期。

  年轻的卢作孚,与成都广大民众和学生一起,在这场民主革命中,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

  参加社会变革

  辛亥革命的硝烟散去,卢作孚被新成立的四川都督府委任为川东奉节的“夔关监督”,年俸4万两银。在众人眼里,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肥缺。奉节,又名夔府,位于长江上游三峡之一的瞿塘峡口,为出入四川的咽喉要道,过往船只都要向夔关缴纳税金。夔关监督不仅俸禄高,还有“灰色收入”。在清代,蔓州关监督是由州知府兼任,每年定征解银16万两,超出者归监督私有;另外监督还有其他收入,每年不下10万两。

  卢作孚与夔关光复没有任何渊源,年纪又轻,何以被任命为夔关监督?

  年长卢作孚5岁的徐堪,原名徐代堪,是辛亥革命后革命党的第一任夔关监督。徐堪早年为同盟会成都支部成员,1910年初考入成都的四川高等警官学堂。和卢作孚一样,徐堪也参加过保路运动。武昌起义爆发后,徐堪率领警官及陆军学校学生十余人,赴川北一带策动民军起义。途中,徐堪得知重庆独立,便率队连夜赶到重庆。在此前一天刚成立的重庆蜀军政府,委任徐堪为第四标统。1912年3月,徐堪调任夔关监督,他改革旧制,点滴归公,到年底征解银达40万两。1913年8月,熊克武响应孙中山“二次革命”号召,在重庆通电讨袁。徐堪以夔关征解的银两支持讨袁军,因此他还遭到北洋政府通缉,不得不逃亡上海。

  可见,夔关监督确实位高权重,且油水多,其职务任免竟然惊动北洋政府最高层。另外,特殊时期的职位升迁有着很大的偶然性。徐堪在任夔关监督之前的两年,只是四川高等警官学堂学员,辛亥革命之初仅为十多人的一个头目,任夔关监督前半年才被提拔为标统。

  即便夔关监督这个肥缺确实很有吸引力,但卢作孚依然“因感无甚意义,故谢绝”,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辞官不就。联系到卢作孚后来的人生经历,他曾有多次走上仕途和获得优厚报酬的机会,但对高官厚禄毫无兴趣的他,总是再三推辞,这也反映了他淡泊名利的性格。

  辛亥革命后,清王朝虽被推翻,但革命果实为袁世凯所窃取,无数革命党人遭到清算甚至杀害。1913年,亲袁的胡景伊担任四川都督,命令手下大肆搜捕革命党人,成都街头的士兵人数骤增,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补习学校的同事们为卢作孚担心,纷纷劝他赶快离开。卢作孚不得不离开学校,先是隐蔽起来,后来悄悄潜出成都,准备返回老家合川避风头。

  当他行至大足县龙水镇时,正逢当地驻军在四处抓人,凡是操着外乡口音、读书人模样的,只要有一点革命党人的嫌疑,都不放过。半夜时分,一群士兵闯进卢作孚住的客栈,不由分说地将他和另一位同行者押走。那位不知名的同行者被枪杀,卢作孚则被带往大足县城。

  过堂时,卢作孚异常从容,只说自己是个穷书生,因家有急事而返乡。座中有位乡绅,看到长相清秀的卢作孚像读书人模样,起了恻隐之心,要求他背一段古文以自证身份。平素极爱韩愈文章的卢作孚,不慌不忙地将《祭十二郎文》从头至尾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这位在当地颇有威望的乡绅大概是受到感染,念在卢作孚是“斯文一脉”,便作保释放了他。

  脱险后的卢作孚为了避难辗转奔波,到处风声鹤唳。途中,他寄宿于一家客店,店主是一位善良的老人,他告诉卢作孚,合川那边也在抓人。次日天未亮,店主就打开店门,送卢作孚出发,临别时再三叮嘱他,千万不可回合川。

  卢作孚转道重庆,发现这里同样风声吃紧。在友人推荐下,他赶往川南,在江安县县立中学担任数学教师,暂且谋生。

  在江安的这一年,卢作孚很是迷茫和困惑。许多尖锐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寝食难安——辛亥革命的结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所憧憬和曾经为之奋斗的革命目标为什么会付诸东流?革命党人不惜流血牺牲得来的胜利果实,为什么却被野心家、阴谋家篡夺?灾难深重的祖国如何才能摆脱苦难、走向富强?他仔细阅读在当地能获得的所有报刊,了解全川及天下大势,渴望从时局变化中觅得转机。

  从军阀屠刀下侥幸脱逃的革命党人纷纷奔赴上海,作为国际大都会,上海是当时中国经济和文化最为发达的城市,卢作孚也萌生了去上海的念头。他希望在上海找到新的出路。

  1914年夏,卢作孚辞去江安的教职,向友人借得20元钱,从重庆乘坐“蜀通”沿江东下,七八天后,船抵上海。一上岸,他就急忙去找先前从四川来的那些“革命同志”。

  按理说,劫后余生,战友重逢,卢作孚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现实却让他大失所望。旅居上海一年,卢作孚的人脉网络得以大大拓宽。当时,上海革命圈内鱼龙混杂,昔日革命阵营的同仁大多已对前途不抱希望。对于旧友们接近放弃的状态,卢作孚从心底感到无奈。

  1914年底,卢作孚为考察政局,专程去了一趟京城,北京的情况与上海不相上下,北洋政府大小官僚们利欲熏心,官场一片乌烟瘴气。不久,他又折回上海。他感叹,北洋政府官吏“大多为腐败之徒。做的事情并不能使人满意,当然也不能使国家进步”。到了这时,他心中再图大计的幻想已经破灭,为了国家前途,也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他不得不再寻出路。

  卢作孚生前多次谈及辛亥革命。在1938年10月10日,庆祝民生公司成立十三周年纪念会上,卢作孚在讲话中大段提到黄花岗起义和武昌起义。卢作孚曾说:“在革命高潮中,人人讲革命,请观察我,我是不讲的,三五年后,大家忘记了革命那一天,请来看我。”1927年,卢作孚应邀为培训川军授课,意味深长地讲了这样一番话。当时,民生公司已经起步,北碚建设正要启动。只不过,此时的卢作孚对往事已不愿再提。

  此后,卢作孚对救国之路的探索片刻也没有停止,只是他的视野开始转换,关注重点从狭义的政治革命抱负,转为更为广义的社会变革。

  (作者王斌系江苏南通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