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选择:“自荐民国大总统”(3)
辛亥革命网 2024-09-07 10:20 来源:《辛亥志士后裔口述史》 作者:向虎雏 查看:
三子向刚是我的父亲,抗战时作为不占编制的秘书一直陪在祖父身边工作,任湖北航运学校校长等职。终身陪伴着我的祖父和祖母,所以我才能够和祖父在武汉共同生活了13年。
四子向德渊,我们叫幺叔,他也是共产党员。北京钢铁研究总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最早享受国务院津贴专家,是四兄弟中唯一的科技工作者。年逾九旬仍健在,和他的子女们一起生活在美国。
需要特别介绍我的外祖父张海清,汉川人氏。他也是辛亥革命的参加者,是辛亥志士。我为母亲张吉芝出过《我的少年时代》一本书,里面详细谈到我的外祖父。我很高兴,因为我的祖父、外祖父都是辛亥志士。
第二章 我的辛亥情结
一、相识恨晚
在辛亥革命研究领域,我最钦佩两位学者,一位是从未谋面的贺觉非先生,另一位是著名的历史学家冯天瑜先生。
贺觉非是新中国成立后系统研究辛亥革命史第一人。他是华师一附中的历史教师,上世纪50年代仅凭一己之力,抢救性地一家一家上门采访年迈的辛亥老人。湖北省政协文史办保存着贺老1957年写的《向岩老人访问记》:向岩晚年寓武昌宜孝巷,我曾两次造访。他的室内有佛像,书架上有佛经,也有儒家和法家的书籍,马列和毛主席著作置于案头。我首先说明来意,老人大为兴奋,一说就是两个小时。最后我就他的藏书叩问其对各家学说的看法。老人说,佛家以慈悲为怀,慈悲出于爱,爱身才能保身,爱家才能保家,爱国才能保国。不足之处是态度消极,其结果成了达官贵人的逃避所,一般群众的麻醉剂。儒家繁文缛节、无补时艰。法家注重耕战,但长期为人曲解。马列主义指导中国革命成功,真是中国人民的大幸。孙中山吃亏就在于他的“博爱”,把敌人当作朋友,结果吃了大亏。1960年贺老重新整理两次采访记录时,特别标注:“我认为是保存了一宗很有价值的史料”!
贺老这样评价我的祖父:
“就其一生言行看来,真如金刚化身,反清、反袁、护法、北伐,以及谴责日本军国主义,抨击蒋介石政权等,非有卓识大勇,安能如此。”
万分感谢贺老保留下祖父《忧危论》珍贵手稿中我的祖父痛斥蒋介石“如龟如鳖”的犀利文字,手稿却不存世了。
第二位就是冯天瑜,毛主席晚年夸他,“冯天瑜的(《孔丘教育思想批判》)比冯友兰的(《论孔丘》)好”,故忝列毛主席治丧委员会委员。天瑜只长我4岁,我们不仅是武汉大学的同事,还是武昌实验中学的校友,但直到2010年才相识。读当年9月16日的《武汉晚报》,天瑜和章开沅先生一起盘点辛亥革命精神遗产,大破皇权大立民权时,特以我的祖父向岩为例:“湖北汉川人向岩,1912年12月,以‘神州大布衣’之名自荐担任民国大总统,自认为比孙、袁皆强。公开批评在任大总统,并公布纲领于天下,反映了当时民主气氛,民权的张扬。”彼时,我时年64岁刚退休,百年等一回,文章千古事,正忙于《向岩纪念集》的编纂和出版,以迎接辛亥革命百周年。便拿着这张报纸登门拜访,请他赐序。我俩一见如故,相识恨晚。天瑜欣然作序——“辛亥革命遗产一耀现”。
冯天瑜先生题赠向虎雏条幅
天瑜是历史学家,他在思考:辛亥革命—举推翻千年帝制,中国人的思想究竟解放到了什么程度?不能凭空猜测,要有真凭实据,要有真实的人和事来证明。祖父自荐民国大总统的珍稀案例,就是辛亥革命使人们思想大解放具体量化程度的证据。天瑜如获至宝,评价我祖父是中国乃至亚洲庶民竞选总统第一人。
民国肇始,乱象丛生,需要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警醒世人。祖父力排多数友人挠阻,自荐民国大总统,我想起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中最后一句话——“我已经说了,我已经拯救了自己的灵魂。”这就是我祖父当时的心灵写照!
二、探寻祖父革命足迹
我一生喜爱较长距离散步,是因为祖父耳背重听,外出开会、访友、理发时必须带上我当拐杖伴他而行养成的。重走祖父求学、战斗过的地方,仿佛又回到祖孙俩形影相随的儿时岁月,这是我想念老人家的专用方式。
我曾到日本寻找祖父留学的东斌陆军学校。还揣着天大的秘密,找到深藏“海军公所”匾的靖国神社。我站在门外看看,决不越雷池半步走进去,不犯《上海的早晨》小说作者周而复的错误。
我沉浸式沿着祖父护法战争时在陕南秦岭深处的战斗足迹寻觅。口子头之役,祖父右腿中弹负伤,不下火线,长驱500里在山河秀美的凤县生擒北洋陕南镇守使、陆军15混成旅旅长管金聚,并义释之,此举尤为世人称道。管与冯玉祥是拜把子的兄弟,管是大哥,冯是小弟。我在留坝县张良庙找到管金聚立的镇庙之宝的“英雄神仙”高大石碑。周总理曾站在该碑前说,中国历史发展少不了张良、萧何、韩信这些英雄人物,但不要神仙。
父亲向刚1923年4月23日出生于“水患”的广州,孙中山闻讯送来300块银元慰问我的祖母。此时祖父任东路讨贼军第二军参谋长,正在福建前线讨伐陈炯明叛军。我爱这座美丽的南国花城,2012年在黄埔军校邂逅辛亥后裔、广东省政府参事、大收藏家陈少湘。有缘千里相会,少湘热爱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大武汉,由我牵线搭桥充当“红娘”,向湖北无偿捐赠与辛亥革命相关的文物。十年前我和曹波(原辛亥革命博物馆馆长)、刘昕(辛亥革命博物院退休职工)在少湘库房挑选、接收文物的情景历历在目。累计接收文物900余件(套),极大丰富了辛亥革命博物院的馆藏。
向虎雏捐赠亚新版老地图册一套
我对恩施情有独钟,并不是这里的大峡谷,而是1939年冬祖父从迁到这里的省政府奔赴抗战第一线、出任家乡汉川县长。祖父誓言“在汉川办成一个国共合作的典范”。祖父上任伊始,任命中共天汉工委书记、燕京大学外文系毕业生童世光为主管武装保甲的科长;又破除国民政府县兵团不设副职(团长由县长兼任)的清规戒律,特别任命共产党员、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生吴师筑为副团长。尔后因吴轻率枪杀混入国民兵团的两名痞子兵,祖父为此非常生气,边区党委另派李先念部第六团政治部主任谢威接任吴的工作,这样从组织上保障了共产党直接指挥国民党军队的合法性。祖父又决定原汉川县直区属8个中队尚剩的300条人枪统一参加新四军整编,创造了在无成建制大部队为依托的条件下,李先念部第四团迅速扩充为拥有千余条人枪的正规部队,为鄂豫边区的武装建设作出了特殊贡献。祖父真心实意企望国共合作团结抗战,却被横加“年老昏庸,勾结共匪”的罪名。指责年纪太大,不宜做县长。祖父生气,想当年竞选过总统,这个县长不当也罢了,就到仙桃给恩施省政府发电报请辞县长。去年我在湖北省档案馆找到80余年前这份珍贵的电报原件。陶铸闻讯就急忙莅临我家看望祖父,赞扬“向岩是革命的老前辈,他作汉川的县长,是汉川的光荣!”坚决支持祖父继续担任县长。还送了3000块钱,为我祖父重盖莽苍庐。是晚,陶铸乃在我家止宿一夜。张难先亦赠篆书“莽苍庐藏书”五字,祝贺新居落成,因刻在木质书柜上保存下来。书柜已捐辛亥革命博物院。
湖北省档案馆藏向岩1940年请辞汉川县长电报